過去40年,馬拉松世界記錄由2小時8分,提升到2小時3分,進步算是緩慢。雖然現時世界記錄距離2小時,只有3分鐘,體育專家大都認為2小時是馬拉松的極限,因為跑手的體能受多種限制。
添勞斯 (Tim Noakes) 是醫生,也是跑手,多年來致力研究長跑與身體之間的關係,他認為2小時是馬拉松極限的原因,跟體能限制無關,頂尖跑手衝不破2小時,是跑手的腦袋在作怪。跑手接受了2小時是馬拉松極限,因此,腦袋不容許跑手衝破2小時。添勞斯的理論叫Central
Governor Theory,腦袋是中央指揮官,指揮跑手怎跑。這理論具爭議,科學家認為添勞斯的理論,證據不足,不能以科學證實腦袋和身體之間的關係。
長跑跑手遇到體能極限,重點是會感到疲倦,這一點主流科學家和添勞斯也同意,分歧出自疲倦的來源。主流科學家認為疲倦來自長期勞動,耗減能源,包括氧份和碳水化合物,因而產生乳酸。主流科學家研究長跑,是以不同方法研究耗減能源。添勞斯不同意這理論,假如跑手不停耗減能源,比賽末段跑手應該愈跑愈慢,但不少跑手在比賽末段,能重拾全新能源,以高速衝線。
添勞斯理論有點道理,不論是跑馬拉松或10K,比賽末段都感到疲倦,不過知道終點在望,又好像找到新發現的能源,昂首衝線。假如能源一直在耗減,怎解釋衝線前的衝力?添勞斯的中央指揮官理論,認定腦袋才是長跑的決定性因素,跑手感疲倦,是因為腦袋告訴跑手,再跑下去,可能有危險。
腦袋指揮一切,而腦袋作風保守,處處保護身體,疲倦就是腦袋告訴身體要慢下來的訊號,因為腦袋不想跑手筋疲力盡。即是說,筋疲力盡之前,腦袋以疲倦來影響身體,不容許身體用盡能源。跑手見到終點,腦袋也會放鬆,把剩下來的儲備能源也拿出來,加速衝線。長跑中,其實腦袋一直在計數,根據身體狀態,計算餘下路程,跑得快過身體能負荷,腦袋發出疲倦訊號,這一切都是在跑手不為意中進行。
人類經過進化,不過腦袋本能依然是求生,因此腦袋處處保護身體,不讓身體接觸危險。假如中央指揮官理論成立,長跑的障礙不是身體,而是腦袋;腦袋容許身體相信甚麼,決定比賽成績。添勞斯認為腦袋把冠軍和其他名次跑手分隔開,一場勢均力敵的比賽,在比賽末段,其他跑手接受由腦袋發出來的疲倦訊號,不硬推身體,而冠軍拒絕接受疲倦。冠軍找到方法跟腦袋拗頸,影響腦袋運作。
十二月和一月,我進入長跑季節,為明年初的馬拉松賽事備戰。這段時間我和精B隊友常去西貢北潭涌水塘練跑,最攞命是來回跑兩圈。跑到反彈點,直跑下去停車場的誘惑大至難以形容,我肯定自己一個人跑的話,我的腦袋不堪一擊。反彈?無可能。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 金融中心版
Sunday, December 30, 2012
Saturday, December 22, 2012
馬拉松取消之後
紐約馬拉松創辦42年,從未間斷,即使911襲擊, 也不能動搖紐約人對這盛會的支持。這不是普通運動比賽, 紐約人視之為紐約的光榮。11月颱風桑迪重創紐約, 造成嚴重損傷,市長彭博最初堅持賽事會照常舉行, 但最後一刻卻作出取消決定,引來激烈爭論。爭論過了一段時間, 值得重溫取消馬拉松的決定。
遇到天災,應否繼續舉行一早安排好的大型活動, 正反兩邊旗鼓相當。正方的態度是,天災奪去財產, 但不可奪去市民的自信,在天災過後,照常舉行活動, 正好起了團結的象徵,給世界看,城市士氣沒被天災擊倒, 市民已振奮地開始重建。反方指救災工作仍在進行, 此時消耗人力物力去玩樂,不單是錯配資源, 更加是對死傷者家庭不尊敬。
紐約馬拉松是全球最大型馬拉松賽事之一,5萬名選手參加, 沿途觀眾逾2百萬人。桑迪過後, 主辦單位高調宣布賽事會照常舉行,並得到彭博市長支持。 這時候當然出現强烈反對聲音, 特別是賽事會去到一些受風災影響最大的地區, 救災工作仍如火如荼。主辦單位和市長認為, 馬拉松是向全球展示紐約堅忍精神的好機會。
可是,反對聲是太大了,比賽前不足48小時, 主辦單位宣布取消賽事。 來自海外和其他州份參賽者不少已抵達紐約,收到取消的消息, 無癮至極。從本欄長寫長有可見,跑步者除了跑得,也Talk得, 一場大辯論開始。
首先,講錢。紐約馬拉松報名費有不同級別,平均250美元 (最貴是350美元),主辦單位一向有明確「不回水」政策。 取消後,主辦單位立即表明不回水, 並拒絕容許今年參加者把報名費用於明年賽事, 只承諾今年參加者肯定可參加明年賽事。紐約馬拉松是一盤大生意, 主辦單位不能接受零收入。可想而知,參賽者又無得跑, 又無得回水,不滿情緒高漲至沸點。
這事件無得收科,主辦單位和市長被鬧至體無完膚。然後一班「 危機管理專家」走出來,指處理手法太差勁, 主辦單位低估了反對聲音,不應一早宣布照常舉行,天災過後, 主辦單位需要時間審視形勢,公眾會理解,主辦單位太早表態, 把自己困死。至於市長,刻薄的紐約報章指,他是工程師 (彭博大學就讀工程),不是政治家。
這件事對我有甚麼教訓?答案是無教訓。 跑步者不想牽涉入主辦單位的難處,心態是,難處人人有, 跑步者為馬拉松付出的,大至別人沒法想像,跑步者沒怨天尤人, 因為是自己選擇。主辦單位選擇舉行馬拉松, 不管是為錢或為宣傳城市,應具備相應的應變能力。 總之主辦單位和跑步者各自做好本份,唔好講咁多嘢。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遇到天災,應否繼續舉行一早安排好的大型活動,
紐約馬拉松是全球最大型馬拉松賽事之一,5萬名選手參加,
可是,反對聲是太大了,比賽前不足48小時,
首先,講錢。紐約馬拉松報名費有不同級別,平均250美元 (最貴是350美元),主辦單位一向有明確「不回水」政策。
這事件無得收科,主辦單位和市長被鬧至體無完膚。然後一班「
這件事對我有甚麼教訓?答案是無教訓。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Saturday, December 15, 2012
永不放棄
「我對腳痛至入心入肺,身體告訴我,不可能再跑,還有5K路程, 我告訴自己一百次,一千次,沒可能完成,但我的意志拒絕放棄, 跑多一步吧,能跑多一步我知道還有希望。做人不是關於外在, 最重要是我有多少在裡面,只要還有一絲鬥志,我不會放棄。」 以上這類勵志文字你看過很多次,每次都有點共鳴,甚至有代入感, 提醒自己不要輕易放棄。
我看很多關於運動員的書,這些書大部分是講述運動員的毅力, 怎樣在艱難中不放棄,容易放棄的運動員根本不會成功, 也不可能出書。我看這些勵志書的出發點,不是希望影響自己, 從別人經驗改變自己,加強毅力,學習不要放棄;我看, 是因為我喜歡感受運動員成長歷程,假如我從這些經歷中有所得着, 令我變為一個更好的人,當然是好事,但看完對我沒影響, 也無所謂,我就是享受看書的過程。
我想感受運動員成長歷程,是從讀者角度, 我未必想從運動員角度去感受。這位仁兄做到,不代表我做到, 最重要是不代表我想做到。
讀者看書的代入感是有選擇性,看的時候代入運動員角色, 感受不放棄的堅忍,在不可能情況下達到目標, 這感覺的決定權屬於讀者,可能是一時之快,可能歷久常新, 我喜歡這種選擇性代入關係。
我做不到或不想做到,是因為……太多原因了,我懶、我怕痛、 我忙,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向別人解釋。其實答案可能很簡單, 我係我,佢係佢,我不想強迫自己做到另一個人做到的事。
能夠出書的頂級運動員都有一些特別之處,不少有不快樂的童年( 我未做過統計,但為數不少), 例如很多男運動員跟父親的關係疏離, 這些經歷不可能在別人身上複製;也有不少運動員天生麗質, 體格上與眾不同,不是毎個人都能從後天訓練出來。 能否成為頂級運動員,很多時不是一個人決定,想做就可以做到。
我看勵志故事,不會被感動,只會感受到感動,兩者之間有分別, 前者有強烈代入感,希望自己能模仿, 後者的感受隨着讀完這本書過去,過後剩下回憶。 我有自己的實際情況,頂級運動員在困難中做出難以置信成績, 對於我這類讀者,他們這種滿足感,我只能想像。想深一層, 看書不就是一個想像的歷程嗎?想像不是已經足夠嗎?
我愛看關於運動員的書,是因為我喜歡了解人性, 運動員的人性代表排除萬難,永不放棄,這種光輝是特別的, 不是每個人能做到,但做到的滿足感大至難以形容。 我樂意從文字中感受到這生命的奇蹟,即使是一剎那的代入, 也令人難忘,對我來說,夠了。讀完後,我可回到自己的現實世界。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我看很多關於運動員的書,這些書大部分是講述運動員的毅力,
我想感受運動員成長歷程,是從讀者角度,
讀者看書的代入感是有選擇性,看的時候代入運動員角色,
我做不到或不想做到,是因為……太多原因了,我懶、我怕痛、
能夠出書的頂級運動員都有一些特別之處,不少有不快樂的童年(
我看勵志故事,不會被感動,只會感受到感動,兩者之間有分別,
我愛看關於運動員的書,是因為我喜歡了解人性,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Saturday, December 08, 2012
一步也太遠
過去20年,公認耐力長跑界最出色跑手是美國人朱域 (Scott Jurek),他贏盡所有殊榮,被視為致力推動運動的大使。在《 Born to Run》這本暢銷書,他以配角身分搶盡風頭, 讀者見到他浪漫和良善的一面。朱域一直沒出書,直至今年出版《 Eat and Run》。看過後,我明白朱域一直不出書的原因, 他對自己要求很高,要確保言之有物,才肯動筆。這本書是自傳、 跑步指南、食譜三合一,非常好睇。朱域是Vegan, 即奶類食品也不吃的素食者,他堅信食物對運動員體能有重大影響。
這本書有很多值得推介的章節,今日我想講書中一個難忘故事。 朱域最為人推崇的成就,是連續7年贏得Western States 100
(100英里等於160公里) 冠軍,一項公認為難度最高的耐力長跑賽。2006年, 朱域不打算參加,他的朋友摩利臣 (Brian Morrison) 問朱域是否願意擔任他的Pacer,朱域答應。 摩利臣在比賽後段帶出,比第二名快出十多分鐘。在比賽最後階段, 摩利臣仍精神奕奕,多個朋友陪他跑最後一段路,他們一路跑, 一路歡呼。
比賽衝線前,賽道是繞運動場一圈,摩利臣踏入運動場後, 開始腳步浮浮,失去平衡,語無倫次,然後跌倒。 還有幾百公尺便到終點,摩利臣倒地不起。 朱域和朋友不停為他打氣:「起身啦,見到終點!」 摩利臣起不到身,朱域和朋友幫他起身,但他一步也行不到, 朱域和朋友知道事態不妙,扶他過終點,然後送他到醫院。 摩利臣被大會取消資格,第二名跑手十幾分鐘後過終點,成為冠軍。 朱域後悔幫摩利臣完成比賽,但他指自己所做的是自然反應, 他是想幫朋友,而且他也是Pacer,想朋友贏取比賽。 跑了160公里,只差幾百公尺,就是不能完成比賽。
身體再強 也敵不過腦袋
醫學解釋是摩利臣透支過度,發生這情況,跟比賽前段、 後段或最後幾百公尺無關。所有跑手都知道醫學解釋太片面, 有更深奧的事情在發生,而這些事情發生在摩利臣的腦袋。 有經驗跑手一聽到摩利臣的悲劇,立刻下判斷:摩利臣見到終點, 腦袋告訴身體「到終點了,可收隊休息」。不幸地, 摩利臣的腦袋早了幾百公尺,以為比賽已完結,身體接到指示, 因為太疲倦,閂掣後身體崩潰至倒地不起。 摩利臣雙腳強至可在160公里贏盡所有跑手, 但怎強也強不過腦袋,差幾步就是幾步, 閂掣後這幾步遠至天涯海角。
所有長跑者都知道,長跑不完全是科學, 有其他難以形容的因素在發功。科學講求客觀, 大部分事情都可量度,但科學怎解釋到摩利臣雙腳, 可以全場最快時間跑過160公里,但最後幾步連步行的力也欠奉? 這是心理作祟,長跑比賽中,長跑者腦袋不停在計數, 計算剩下有多少路程,根據過往操練和身體狀態, 指揮身體以甚麼速度前進。跑得太快,腦袋自然會產生疲倦訊號, 指揮身體去慢下來。長跑是腦袋和身體之間的協調, 當摩利臣見到終點,他的腦袋以為比賽已結束,下了決定後, 一步也太遠。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這本書有很多值得推介的章節,今日我想講書中一個難忘故事。
比賽衝線前,賽道是繞運動場一圈,摩利臣踏入運動場後,
身體再強 也敵不過腦袋
醫學解釋是摩利臣透支過度,發生這情況,跟比賽前段、
所有長跑者都知道,長跑不完全是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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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November 24, 2012
向誰交待
馬拉松、毅行者或其他耐力比賽的後半段,可能是前段太快,也可能是操練不足,體力開始不繼,長跑者雖有堅強毅力,但身體明顯不能支持下去,放棄似是遲早問題。這時候長跑者會跟一個人進行討價還價,而這個人就是自己。討價還價過程如下:
長跑者:「以這狀態完成了賽程大半,總算有交待吧。」
自己:「差少少也放棄,你是有頭無尾的弱者。」
長跑者:「參加比賽是求開心,不是搵條命搏呀。」
自己:「你就是藉口多多,死剩把口。」
長跑者:「我不需向你證明甚麼。」
自己:「你可以嘅,你仍有貨,頂住呀。」
跟自己討價還價,其實是關於一個問題:你怕令誰人失望?在終點等你的老婆仔女?一同參加比賽的跑友?酒吧的豬朋狗友?對我而言,是廣大讀者?
討價還價過程可以非常激烈,假如這是真人爭拗,雙方一定面紅耳赤,甚至出現肢體碰撞。自己做的事情導致別人失望,是大是大非問題。我們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身邊有親人、朋友、隊友、教練,我們跟這些人之間存在期望和責任。我們以為自己做的事情只需向自己交待,實情複雜得多。
反轉來說,「怕令別人失望」是一道很大的力量,訪問頂級運動員,在筋疲力盡時,是甚麼推動他們多做一次或多跑一公里,答案很可能不是關於自己,更不是國家,而是不想令教練和隊友失望。對,運動員的推動力不是來自奪標或創記錄的光榮,而是不想在自己最關心的人之前,面對失敗的羞恥。
我們口口聲聲說自己不須向別人交待,參加運動是為了自己,請想清楚,為了自己?我們的自信有幾多是來自對自己的看法?問題是,衡量好壞需要一把尺,而這把尺是從現實生活中累積出來。現實生活中有很多人,有我們關心的人,有閒雜人,這些人加起來的意見,製造出這把尺。
或者世上有些強人,懂得時時刻刻推動自己,我承認我是普通人,我在意別人怎看我,怕令別人失望。我肯定,這些所謂「別人」,大都口是心非,當別人說:「你盡了力便代表勝利」,別人心裏其實在說:「龍頭蛇尾,正廢柴。」
對於很多人,避開羞恥比爭取光榮更重要,因為羞恥的痛楚比光榮的快樂更強烈。早前我參加北海道馬拉松,被大會巴士追趕,我清楚記得,當時腦海中想着的,不是甚麼堅忍精神,而是想到我怎向這個欄的讀者交待。我寫這個欄,是我參加比賽最具威力的一道推動力。
蔡東豪 逢星期五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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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20, 2012
兩位陳先生
五個人一齊衝線,看眼神,那一個最有火? |
本年度毅行者結束了,「毅行出哲學」來一個特別版,今年我的毅行故事是關於三件事:快樂毅行、義勇軍協會的陳先生和毅行教室。
一、快樂毅行
7點未夠,我已抵達北潭涌停車場,除了霸位泊車,最主要是我想享受起步前的兩小時。全年365日,有一日我預先知道我會很開心,好像新郎哥周圍招呼客人和影相,這是我的派對。
今年前段天氣適合毅行,陰天無太陽無雨,溫度不算高,精B依照賽前計劃,留前鬥後,感覺不錯。不過完成第一和第二段後,望下個錶,發現完成時間比預定的慢了15分鐘。已知不妙,在這理想的外來環境,做不出好時間,不過也無所謂,快樂毅行就是調整自己心情,配合現實環境和心態,今年毅行者我們就是在賽事中不停調節。
CP6是去年傷心地,在這裏剪帶,負責這個檢查站的廉政公署,有人認得我,記得我去年在這裏幫襯了一段長時間。我們離開CP6時,我向工作人員道別,驕傲地高舉右手:「我冇剪帶!」
精B最後以22小時25分在大棠衝線,時間比原定的慢了兩個多小時,感覺算是不錯,做到快樂毅行者的目的。賽後醒覺20小時也不是容易,以我們今年的操練,賽前定下20小時目標,可能是過份進取,幸好我們沒強求,懂得在過程中調節。
小男孩最開心,父母批准整晚通山玩,第二朝他在大棠終點最後一段路等我們,跟我們手拖手衝線。他長大後會否參加毅行者,我留給他決定,但他會記得有一年他跟爸爸和幾個Uncle一齊衝過終點。
經過我把口,毅行者怎會平淡?今年我們有不平凡經歷,有似曾相識感覺,我一路行上第8段,一路想:「唔係啩,又嚟?」
二、義勇軍協會的陳先生
2000年,我第一次參加毅行者,比賽開始便下大雨,市區溫度約14度。我離開銳礦坳上第8段後不久,樂施會破天荒腰斬賽事。即是說,我們是最後一批上第8段的參賽者。下雨,猛風,低氣溫,對於毅行初哥是不容易應付。由四方山走下平路,上大帽山石屎路交界處,有一個涼亭。這裏汽車不准駛入,竟然有人在這裏,這一年有人給了我一杯熱水,這畢生難忘經歷收錄在2007年拙作《毅行者》。
今年天氣不算涼,市區溫度約21度,入夜後也不覺得涼,在九龍水塘家人問我們,可能會落雨,是否需要風褸,我們覺得無需要,以涼極有限為理由。隊友未試過,情有可原,我經歷過大帽山天氣突變的危險,無得抵賴。
第8段一路上,一路下大雨,氣溫一路跌,雨加霧加寒風,我們明白到舉步為艱是什麼。上落四方山是最危險的時候,我們發現身體出現低溫跡象,落山速度慢至不時停頓,因為能見度只有三兩呎,我們根本找不到條路。花了很大力氣才落到四方山,我又見到個涼亭。
涼亭四邊圍了帆布,像一間小屋,走入去感受到雪中送炭的溫暖。裏面有兩個人,冷靜地向我們解釋,你們這樣身世,上不到大帽山,他們給我們套上黑色垃圾膠袋,然後遞上一杯熱水。在絕望時,竟有人出現在不可能有人出現的地方,伸出援手。臨走前,我們問,怎稱呼兩位,他們說:「我哋係義勇軍協會,我姓陳。」
義勇軍協會和樂施毅行者之間有不可分割的關係。2007年我寫《毅行者》這本書,樂施毅行者負責人黃玉閒(Brenda)對我說,樂施會自香港回歸,從英軍接手舉辦毅行者,沒有義勇軍全力支援,樂施會沒可能接手。早年所有Check Point都是由義勇軍協會負責。這幾年義勇軍協會人數減少,加上樂施會希望引入跟其他政府部門合作,毅行者才變成由多個團體和政府部門參與的活動。大帽山第8站是有可能出現危險的地方,過了這麼多年,我慶幸仍是由義勇軍協會負責。
義勇軍即是香港志願軍,1995年解散,解散當年人數逾七百人,解散後組成義勇軍協會,以其他方式服務市民。5年前,我在書中形容義勇軍協會為「一個沒有新會員的舊生會」。要認識義勇軍協會,先要了解義勇軍是怎樣一類人:「參加義勇軍不會是貪玩,即使是業餘兵,訓練過程一樣是很辛苦。義勇軍必定擁有使命感,因為付出很多,但實質回報有限,須認同服務市民這使命。義勇軍一定喜愛野外生活,因為訓練和工作大部分在戶外進行。」想深一層,義勇軍和毅行者有不少相似之處。
12年後,我在同一個地方,從義勇軍協會接過一杯熱水,我想再說一聲多謝。沒有這個黑色垃圾膠袋,精B上不了大帽山。加多一句,這個垃圾膠袋不是普通垃圾膠袋,質地實淨,可抵受猛風。軍人做事零舍有分寸,叫我去做,隨時買了二等貨色,幫倒忙。
寫《毅行者》時認識不少義勇軍協會會員,參加過他們的活動,其中訪問A連指揮官楊國義和已過身A連上尉鄔世鏘。今年在CP8我嘗試找楊先生,但找不到,在此向Michael問好。
三、毅行教室
星期六晚,出席毅行教室慶功宴。毅行教室是由「毅行者先生」KK陳國強創辦的民間團體,顧名思義,是教導毅行者的訓練班。陳國強教的,除了技術,還有他對毅行者的尊重和愛護。幾年前成立時,我也有出席過早期活動,這幾年毅行教室規模愈搞愈大,星期六晚共有15席!
過去十多年,沒有人比陳國強為毅行者付出更多。毅行者遇上陳國強,是一種福氣。每一種運動都需要英雄人物,而毅行者的英雄,只得一個,是陳國強。陳國強以毅行教室形式,推廣毅行者活動,宣揚毅行者意義,由他教導的學子學孫延續毅行者精神,我認為香港政府應頒一個奬給陳國強。
我的2012年毅行者在歡樂氣氛中結束,明年再見。對,有明年。
2012年毅行者,KK陳國强 (中間舉起右拳) 振臂一呼,四千人隨他走上毅行路。 |
沒有這個黑色垃圾膠袋,精B不能完成第8段。 |
蔡東豪 逢星期五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Sunday, November 18, 2012
快樂毅行
毅行者隊伍今早發出,圖為Salomon France團隊(毅行者facebook) |
今日上午9時,我和幾千人在西貢北潭涌,參加一年一度的毅行者。一年前我白紙黑字、斬釘截鐵話唔再玩,今年我如常滿臉笑容、挺起胸膛在起點,尤如婚宴的新娘哥,滿場飛的招呼客人。你咪話唔服我。
怎樣可以這麼厚臉皮?答案是,我找到毅行者的真諦。乜話,「又」找到真諦!
各位不要激動,首先,毅行者有好多真諦。12年來,我好似不停找到,但相比過去一年我找到的,原來通通屬碎料。過去一年,我終於找到「毅行長生不老靈丹」,吃了之後,毅行心境長生不老,年年可笑着參加毅行者。
先回顧一下,2010年精B天時地利人和,四人付出超勤奮操練,加上運氣,做出超級毅行者成績。2011年,精B因客觀環境改變,在無可能再做超級毅行者的背景下,竟硬闖18,終於在CP5剪帶離場。跌低後在地面看的事物,特別清晰,行了12年,做過超級毅行者,剪過帶離場,完成時間1、2、3、4字頭都試過。
過去一年,我找到的真諦是,假如我們願意開放心情,有可能找一個不停走下去的方法,變數是完成時間。即是說,調整自己的期望,接受年紀大了,加上能付出的操練時間少了,把目標完成時間向下調,調至一個適合四個人狀態的時間。理論上,最後可調至48小時,到時才考慮掛靴。
每年精B評估隊友能付出的操練時間,計算出目標完成時間,重點是開開心心享受操練和參賽過程。歲月不饒人加生活迫人,難處人人有,過去一年發現原來最難是失去毅行者,我們真的放不下。因此,我們誠實地調整心情,接受賽前付出和完成時間的必然關係。誰會珍惜,當你還擁有,過去一年有一段時間我們曾失去毅行者,滋味不好受,以後不敢離開半步。
今年精B目標是20小時,我們預計今年四個人只可操3課長課,一早定下3課「雙坳」計劃,憑3課長課,加上我們平日保持長跑狀態,應該可舒服地在20小時內完成。今年3課操練成績一次比一次進步,大大增強信心。正如KK說,完成雙坳不是重點,完成之後「面口」如何,才是重點。報告KK,3次完成,面口都靚仔。
小男孩不停追問關於毅行者的事,我告訴他我們一定會完成,完成時間是第二日凌晨,他堅持要支援及在終點等我們。我和太太都是這樣想,一年有一日睡得不好,無所謂,他可以在終點感受到完成毅行者的氣氛,也是一種教育。
今年精B得到毅行教室全程支援,更加專業,加上家人愛心支援,我在想的,不是大棠,而是星期六晚的慶功宴。
蔡東豪 逢星期五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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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November 10, 2012
星期一午餐
星期一公司靜侷,Paul冇約人食晏,拉了我出去。
Paul:星期日去咗邊度玩?
我:兩個月後要參加馬拉松,星期日練長課。
Paul:幾長叫長?
你:28公里。
Paul:28公里!揸車揸28公里人都攰,你咁樣折磨自己。
我:唔 ..... 跑慣咗,OK嘅。
Paul:我真係唔明你哋,得閒輕鬆跑步,對身體好,我贊成, 但好似你咁跑二三十公里,有乜謂呢?
我開始察覺到這對話將進入無建設性階段,要儘快轉話題。
我:你呢,你星期日做乜?
Paul:唔好講我住,講番你嘅28公里,喂, 跑28公里有乜咁過癮?我睇電視見到長跑者, 未見過一個面帶笑容,全部愁眉苦臉,死老豆咁樣, 我唔相信佢哋Enjoy長跑,我覺得攞苦嚟辛。
我一時之間唔知點回應,長跑者的確很少面帶笑容, 跑步史上最出名長跑者沙道柏,跑時面部表情似背上被插一刀, 但想深一層,一個人專注做一件事,面部表情自然變得認真, 正如我也未見過面帶笑容的小提琴家或作家。
我:唔笑不代表辛苦。
Paul:真係唔明你哋,你搵日嚟我屋企幫手清潔, 我以為人係追求快樂的動物,你哋竟然追求辛苦。
Paul:星期日去咗邊度玩?
我:兩個月後要參加馬拉松,星期日練長課。
Paul:幾長叫長?
你:28公里。
Paul:28公里!揸車揸28公里人都攰,你咁樣折磨自己。
我:唔 ..... 跑慣咗,OK嘅。
Paul:我真係唔明你哋,得閒輕鬆跑步,對身體好,我贊成,
我開始察覺到這對話將進入無建設性階段,要儘快轉話題。
我:你呢,你星期日做乜?
Paul:唔好講我住,講番你嘅28公里,喂,
我一時之間唔知點回應,長跑者的確很少面帶笑容,
我:唔笑不代表辛苦。
Paul:真係唔明你哋,你搵日嚟我屋企幫手清潔,
我:跑步的確係難,跑步者或者從困難中得到滿足感。
Paul:滿足感?喂,你唔後生,咁辛苦?你仔細老婆嫩, 我成日聽到「中年漢跑步猝死」,第日我要加倍留意這類新聞, 睇住有邊個係我識。
我:义住你把口。
Paul:新聞唔係我作,年年都有幾個好似你哋咁嘅人, 話要挑戰自己,尋求突破,其實在玩命。
我已經唔想再搭嘴,低下頭食嘢。
Paul:唔好話冇命咁嚴重,跑步好傷膝頭,你第日老咗就知。
我:我..... 我膝頭.....無乜大問題。
Paul:你唔使死撐,我早排見到你拐下拐下,一定係跑步受傷。 第日我見到需要揸拐杖的老人家,問佢哋後生時是否沉迷跑步。
我:唔該埋單。
呢個故事教訓跑步者,長跑或比賽後兩三日, 避免跟非跑步者提起跑步,他們不會明白。提醒自己, 星期一午餐買飯盒。
Paul:滿足感?喂,你唔後生,咁辛苦?你仔細老婆嫩,
我:义住你把口。
Paul:新聞唔係我作,年年都有幾個好似你哋咁嘅人,
我已經唔想再搭嘴,低下頭食嘢。
Paul:唔好話冇命咁嚴重,跑步好傷膝頭,你第日老咗就知。
我:我..... 我膝頭.....無乜大問題。
Paul:你唔使死撐,我早排見到你拐下拐下,一定係跑步受傷。
我:唔該埋單。
呢個故事教訓跑步者,長跑或比賽後兩三日,
蔡東豪 逢星期五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最純潔
小提琴家海飛茲(Jascha
Heifetz)有一句名言:1日不練琴,自己知道; 2日不練琴,樂評家知道;3日不練琴,全世界知道。 世界級音樂家靠的是訓練,不是食老本。 連世界級音樂家也不可偷懶,每一日是新的一日, 訓練和表現之間的關係直接而清晰。
運動員的世界同是環繞着訓練,關於運動員訓練的心路, 我看過最深刻的一本書,是David
Halberstam寫的《The
Amateurs》,幾個年青划艇手為爭奪參加奧運資格的故事。 作者選划艇這項運動,是經過考慮, 因為划艇是一項非常純潔的運動, 作者可準確刻畫運動員對運動的精神追求。
形容划艇純潔,因為划艇是一項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的運動, 划艇運動員無名無利,關注划艇比賽只有小撮人。書中主角笑指, 划艇手在奧運唯一可得到傳媒注視的時刻,是在開幕和閉幕禮, 他們站在體操運動員後面。划艇屬於徹頭徹尾非職業運動, 但運動員要經過不足為外人道的心靈和肉體磨練, 支持着他們的信念,是運動員對運動崇高精神的追求。3日不練習, 划艇手須從頭開始。
問一個運動員,為甚麼願意付出這麼多,答案很可能是:「 我就是想去做。」這答案不夠嗎?就是想去做這道力可以很大, 運動員知道勝利得到和失敗失去,沒多沒少,是去做這件事的感覺。 我認為這種追求,叫做純潔。
運動員的推動力不是與生俱來,也不是突然間受到上天感召, 而是從訓練中發展出來。即是說,運動員苦練推動自己的力量, 然後推動自己去苦練。其實大部分運動員的際遇像划艇手, 站在領獎台上享受剎那光輝,背後大部分時間是沉悶訓練, 一次又一次失敗,起身再來一次。
參與競爭性運動的人,清楚這遊戲的規則, 運動員進步過程不是一條直線向上升,而是像樓梯級, 一級一級攀上。訓練一輪後,運動員有望可上一級, 但若果不持續付出巨大努力,運動員會停留在某一水平, 永遠不能攀上一級。運動員不斷進步,要經過不同水平訓練, 或不同水平痛楚。運動員不能跨越某水平,原因是付出不足夠, 大都是抵受不到這水平的痛苦。《The
Amateurs》主角活在掙扎中,運動員不停質疑自己, 身體內裏有沒有剩餘鬥志,讓自己再做好一點。
推動自己在筋疲力盡時再做多一次,然後不停地做下去,忘記痛楚, 分隔開頂級和普通運動員。對於我們這些消閒式運動員, 雖然不能全面理解運動最純潔的境界,但偶爾我們鼓起勇氣, 推動自己去挑戰自己以為做不到的水平,進入忘卻痛楚狀態, 或會做出突破成績。事後靜下來,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 從心裏開心出來,就是這一轉眼間,我清楚記得, 我嘗過運動最純潔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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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員的世界同是環繞着訓練,關於運動員訓練的心路,
Amateurs》,幾個年青划艇手為爭奪參加奧運資格的故事。
形容划艇純潔,因為划艇是一項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的運動,
問一個運動員,為甚麼願意付出這麼多,答案很可能是:「
運動員的推動力不是與生俱來,也不是突然間受到上天感召,
參與競爭性運動的人,清楚這遊戲的規則,
Amateurs》主角活在掙扎中,運動員不停質疑自己,
推動自己在筋疲力盡時再做多一次,然後不停地做下去,忘記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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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October 27, 2012
毅行者的日與夜
2011年毅行者起步盛況 |
毅行者是場一百公里的賽事,十一月某個星期五的早上滙集各路參賽者於北潭涌起步,只有頂尖的一小部份隊伍站在最前端。眼角深藏戰意的微笑,熱騰騰只待燃點的身驅,都是在跳動著,於前線的最前線等待這一百公里比賽的開始。毅行者是一場比賽對我來說是太高規格,如一場馬拉松,湧擠在人群中的我連頂尖選手的頭頂也瞄不到,比賽於我實在是有莫名的距離感。
一百公里,像是完滿的數字,我們都喜歡一百的意義。努力到九十九無原因不做到一百,相差的這個一與前半段中任何的一相比,強度是天與地的兩回事。毅行者追求的是一百,而且是四乘一百才算數,這追求無疑是一種態度。我無法站在最前線,卻也是熱切地等待這舞台,眼睛眺望著遠遠的群山,陷入了數個月前的回憶,那些準備的日子踩山的歲月,毅行者的日與夜。
單單說毅行者是一種態度未免流於抽象,若然在都巿紅塵裡你曾遇上某君,棕色的皮膚略帶一點光澤,閒談中有意無意問及你的嗜好,夜深型男索女的節目他甚少露面,至於潮人潮事或許不盡掌握。你問他那夜有沒有睇波,他微笑地回答:「我要早起行山。」毅行者的追求是從生活開始,一百公里的長征是由賽事前的一百天開始,而當天的麥理浩徑是一個舞台,四人一隊在台上合力完成最後一段,是九十九之後的那一段。
消費型的社會,到處告訴我缺少了甚麼便會不快樂;毅行者的世界,時刻在探索刪掉了平日的甚麼始會得到快樂。毅行者的晚上是簡單而平靜,練山前的一晩很難來個突然早睡,要靠平日早睡早起的習慣實踐。繁華璀璨的都巿的眴麗,非凡的吸引力是要用力氣來抵擋,以信念來堅持。毅行者在生活裡經常主動作出抉擇,慢慢建立新的規律,為的是在山裡能走得更投入,更能享受曾令人鼓舞的感覺,感動過自己也感動過隊友。
上班途中午飯時段,偶爾望見翠綠環山,毅行者或會想起上次練山的種種情況,苦與樂的滋味湧上心頭沉思不斷。也許因狀態不足吃盡苦頭,下回認真對應不敢輕視;或許是感冒未清力不從心,趕緊調理身體不敢怠慢。毅行者心裡都有一座山,他們用生活與這山互動起來。這山彷如在茫然的塵埃中展示著方向,在急功近利的模式中堅持踏實每一歩的執著。毅行者用每天的生活紀律回應這座山,因為我們都知道也都體驗到,無他,山是要尊重的。
Saturday, October 20, 2012
Nelson的7磅
我看到一個運動作者寫關於運動員體重的問題,作者引用賽馬戰略作參考。頂級練馬師賽前為馬匹負磅,跟賽會總是拗得面紅耳熱,寸土不讓,爭拗是為了三兩磅的負磅分別。假如一匹千多磅的馬匹,跑一兩公里路程,三兩磅負磅分別是這麼重要,長跑運動員重了三兩磅豈不是更具決定性?
答案是肯定,一個又一個學術研究指出,負磅直接影響長跑成績。我見到最誇張的研究,是減1%體重,可提升1%成績,信不信由你。無論如何,負磅愈輕,長跑比賽成績愈好,閣下想提升成績,減磅吧!
特別是在美國,過肥是嚴重的社會問題。經過這麼多年討論,相信大部分讀者都掌握到過肥不獨牽涉健康,還有貧窮問題。低收入人士過肥問題嚴重,原因是低收入人士工作時間通常很長,住在離工作地點很遠的地方,工作一天後,筋疲力盡,那有精力做運動。再者,美國政府大力資助農業,連鎖快餐集團享盡優惠,專攻牛肉、薯仔、粟米等受政府資助的農產品。在美國,最便宜方法解決三餐,是吃快餐。去超市買菜做個沙律,隨時要十多二十美元,對低收入人士來說,是天方夜譚。
香港人的過肥情況不及美國的嚴重,但時時刻刻關心體重,同樣是好食好住中產的煩惱。我每朝去的健身室,用者是上了年紀的有錢人,這些人見面不談政治、股票、天氣,只談體重。我去了這健身室幾年,未見過一個有錢人成功減去體重。他們最喜歡焗完桑拿後上磅,帶着甜笑,滿意地點頭:輕了兩磅。
在普通人眼中,頂級長跑運動員大都是瘦削,多一點肥肉也沒有。實情並非如此,即使是頂級運動員,大部分體重比最適合比賽體重為高,即是說,頂級運動員也需要減磅。這資訊非常震撼,頂級運動員日練夜練,出盡法寶,做出最佳成績,為何不能令體重降至最適合比賽體重?答案是頂級運動員也是人。
每當有人見到我飲酒和吃一些不健康的東西,就會問這種飲食習慣對運動有沒有影響,我的回應是,我可以這樣食,是因為我有跑步,或反過來說,我跑步是因為我可以這樣飲食。這種答案不錯是狂妄任性,但道出人性真實的一面 ― 人是想快樂,而食物和酒精能令人快樂。
毅行者將至,隊友Nelson吃月餅過多,比平常體重重了7磅,我們都替他擔心。比賽前減磅是高難度動作,精B賽前有幾課大操,我們需要大量燃料,吃得不夠不成,吃得太多又驚再重下去,這是令人煩惱的問題。精B備戰餘下的重大挑戰之一,是Nelson的7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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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肯定,一個又一個學術研究指出,負磅直接影響長跑成績。我見到最誇張的研究,是減1%體重,可提升1%成績,信不信由你。無論如何,負磅愈輕,長跑比賽成績愈好,閣下想提升成績,減磅吧!
特別是在美國,過肥是嚴重的社會問題。經過這麼多年討論,相信大部分讀者都掌握到過肥不獨牽涉健康,還有貧窮問題。低收入人士過肥問題嚴重,原因是低收入人士工作時間通常很長,住在離工作地點很遠的地方,工作一天後,筋疲力盡,那有精力做運動。再者,美國政府大力資助農業,連鎖快餐集團享盡優惠,專攻牛肉、薯仔、粟米等受政府資助的農產品。在美國,最便宜方法解決三餐,是吃快餐。去超市買菜做個沙律,隨時要十多二十美元,對低收入人士來說,是天方夜譚。
香港人的過肥情況不及美國的嚴重,但時時刻刻關心體重,同樣是好食好住中產的煩惱。我每朝去的健身室,用者是上了年紀的有錢人,這些人見面不談政治、股票、天氣,只談體重。我去了這健身室幾年,未見過一個有錢人成功減去體重。他們最喜歡焗完桑拿後上磅,帶着甜笑,滿意地點頭:輕了兩磅。
在普通人眼中,頂級長跑運動員大都是瘦削,多一點肥肉也沒有。實情並非如此,即使是頂級運動員,大部分體重比最適合比賽體重為高,即是說,頂級運動員也需要減磅。這資訊非常震撼,頂級運動員日練夜練,出盡法寶,做出最佳成績,為何不能令體重降至最適合比賽體重?答案是頂級運動員也是人。
每當有人見到我飲酒和吃一些不健康的東西,就會問這種飲食習慣對運動有沒有影響,我的回應是,我可以這樣食,是因為我有跑步,或反過來說,我跑步是因為我可以這樣飲食。這種答案不錯是狂妄任性,但道出人性真實的一面 ― 人是想快樂,而食物和酒精能令人快樂。
毅行者將至,隊友Nelson吃月餅過多,比平常體重重了7磅,我們都替他擔心。比賽前減磅是高難度動作,精B賽前有幾課大操,我們需要大量燃料,吃得不夠不成,吃得太多又驚再重下去,這是令人煩惱的問題。精B備戰餘下的重大挑戰之一,是Nelson的7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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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October 13, 2012
佢好乖,唔咬人
終於有人說出我心底話,而且不是普通人,是權威《Runner’s World》雜誌。原來我不孤單,這是跑步者一個切切實實須面對的問題,我說的是,狗。跑步練山時,遠遠聽到狗聲,我立即閃在隊友後面;遇到狗,我假作冷靜,其實好驚。
10月號《Runner’s World》有一篇長文,講述在美國加州,兩兄弟在郊外跑步時,被一群Pit Bull襲擊,兩人身受重傷,慶幸保住條命。Pit Bull好勇鬥狠,在美國,狗襲擊人至死個案,Pit Bull是頭號兇手。我知道這篇文章不容易看,但我強迫自己去看,或者我永遠不能克服被狗咬的恐懼,至少要從文字體驗被狗咬的經驗。過程太恐怖,我不想詳細描述,讀者好奇想睇的話,我提出警告,篇文包含相片。
文章指出一個不多人談及的課題:跑步時被一群狗追,是很多跑步者的惡夢。我不怕看驚慄電影,不過最近看了關於狼食人的《Grey》(極地戰狼),恐怖片段仍不時在腦海閃過,想起也打冷震。這套戲全球收得,我相信跟人心底裏這種被狗咬的恐懼有關。被狗咬的恐懼甚普遍,只是我們不公開討論。
專家指,跑步者對於狗通常有兩種態度,第一種是知驚,走開一點或揀另一條路,總之避開。第二種是若無其事,這些人不是不知道有被狗咬的風險,但這些人告訴自己,狗咬人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些事只會發生在別人身上,加州兩兄弟被襲擊前可能也是這樣想。在美國,每年跑步者被狗咬數字多至不能統計,被狗咬至死亡偶有發生。專家指,狗咬跑步者,主因是狗覺得跑步者是在逃走的獵物。狗很聰明,欺善怕惡,它們以為人逃跑因為受驚,獸性告訴狗,跑步者是獵物。
專家教路,跑步者遇到來勢兇兇的狗,要注意下列幾點:1、不要作聲,聲音刺激狗的鬥心,特別是高音,例如女人尖叫;2、不要突然掉頭走,冷靜行動,否則狗把你當作弱者;3、避免有眼神接觸,狗可能覺得你有敵意;4、即使是好驚,也要挺直身體,表現自信,千萬不要閃縮,記著狗是欺善怕惡。這幾招都無用,狗向你衝過來,假如一剎那之間你仍冷靜至懂應對,專家教一招,向狗潑水,打亂狗的陣腳。
我屋企曾經養狗,亦從未被狗咬,沒有心理陰影,但每次跑步時遇到狗,都好驚。看完這篇狗咬人文章,個心舒服了一點,我希望自己不是特別膽小或多疑心,更不希望是無知,跑步者被狗咬是一個需要正視的問題,其他人不敢說出來,由我說吧。
還有,麥理浩徑我行過不知多少次,但每次經過金山公園路段,我立即提高警覺,因為我也好驚馬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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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號《Runner’s World》有一篇長文,講述在美國加州,兩兄弟在郊外跑步時,被一群Pit Bull襲擊,兩人身受重傷,慶幸保住條命。Pit Bull好勇鬥狠,在美國,狗襲擊人至死個案,Pit Bull是頭號兇手。我知道這篇文章不容易看,但我強迫自己去看,或者我永遠不能克服被狗咬的恐懼,至少要從文字體驗被狗咬的經驗。過程太恐怖,我不想詳細描述,讀者好奇想睇的話,我提出警告,篇文包含相片。
文章指出一個不多人談及的課題:跑步時被一群狗追,是很多跑步者的惡夢。我不怕看驚慄電影,不過最近看了關於狼食人的《Grey》(極地戰狼),恐怖片段仍不時在腦海閃過,想起也打冷震。這套戲全球收得,我相信跟人心底裏這種被狗咬的恐懼有關。被狗咬的恐懼甚普遍,只是我們不公開討論。
專家指,跑步者對於狗通常有兩種態度,第一種是知驚,走開一點或揀另一條路,總之避開。第二種是若無其事,這些人不是不知道有被狗咬的風險,但這些人告訴自己,狗咬人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些事只會發生在別人身上,加州兩兄弟被襲擊前可能也是這樣想。在美國,每年跑步者被狗咬數字多至不能統計,被狗咬至死亡偶有發生。專家指,狗咬跑步者,主因是狗覺得跑步者是在逃走的獵物。狗很聰明,欺善怕惡,它們以為人逃跑因為受驚,獸性告訴狗,跑步者是獵物。
專家教路,跑步者遇到來勢兇兇的狗,要注意下列幾點:1、不要作聲,聲音刺激狗的鬥心,特別是高音,例如女人尖叫;2、不要突然掉頭走,冷靜行動,否則狗把你當作弱者;3、避免有眼神接觸,狗可能覺得你有敵意;4、即使是好驚,也要挺直身體,表現自信,千萬不要閃縮,記著狗是欺善怕惡。這幾招都無用,狗向你衝過來,假如一剎那之間你仍冷靜至懂應對,專家教一招,向狗潑水,打亂狗的陣腳。
我屋企曾經養狗,亦從未被狗咬,沒有心理陰影,但每次跑步時遇到狗,都好驚。看完這篇狗咬人文章,個心舒服了一點,我希望自己不是特別膽小或多疑心,更不希望是無知,跑步者被狗咬是一個需要正視的問題,其他人不敢說出來,由我說吧。
還有,麥理浩徑我行過不知多少次,但每次經過金山公園路段,我立即提高警覺,因為我也好驚馬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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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10, 2012
毅行者的主角
麥理浩徑長達一百公里,橫越東西兩邊分間南北地域,環繞生活每一天與我們的成長一脈相連。我們,每天出現於高樓大厦的挾縫,穿梭於地下網路的系統,天空都是樓房的菱角,車廂的光管,幕牆的反照。我們的天空,從來就與山脈連在一起,由它們的形態勾劃出天際的線條,調和日出的晨光,配襯日落的晚霞。
山脈連綿的麥理浩徑,雖沒有摯天大山聳立座陣,它卻環抱幾百萬人的繁華,山下璀燦燈火照出我城的華美,也來奪取人們的心神眼目,在五光十色裡尋覓歡笑,在光暗交錯中偷取歡愉。日與夜,有幾多歡笑有幾次淚,也都在山下的燈火裡匆匆上演。太入戲忘了怎樣抽身,不捨得不演下去,重複悲喜交集的情節,相親相愛也相爭。縱然只想演一埸好戲,散發亮光的主角偏偏又不是自己。
夜隔著窗,再穿透一團團燈影,夜色中仍有扎實的線條可見,在浮光略影背後永遠有一座山,你紫醉金迷它靜心等候,按照你的劇情跟隨你的時間,總有一天你會看見夜空中的山嶺。在迷霧夜色一襲璀璨的背後,它站著,在喧嘩煩雜疑幻似真的時間,它一直站著,為你準備了一處好場景,一台好劇目,日與夜依然如故,卻這舞台是屬於你的。
樹隔著了夜,在麥理浩徑望回燈火紅塵,獅子山下的悲喜交集處,喜歡的和不喜歡的,此刻一切都在腳下。看真,也只不過是萬燈裡的一點,夜空下的星塵,正在麥徑毅行中的你,或會明白自己正在演一場好戲。毅行者的主角是世上等待幫助的人,無力的身驅空洞的眼神,在這夜寄存他們微弱的氣息於毅行者身上,在麥理浩徑的山嶺替他們摘星,替他們力演出對生命的期盼。
在這一百公里的舞台,毅行者用意志誇越重山,萬家燈火配襯幕幕人間有情。我們的天空,應有山嶺的曲線輪廓,山裡應有毅行者的氣息,在夜裡發光發熱演活人生。毅行者快將上演了,台前幕後也都忙起來了,你也會樂意參與和支持的,是嗎?
Saturday, October 06, 2012
長跑的尊嚴
最近寫了兩篇關於長跑者說謊的文章 (〈大話精〉,9月7日,〈耐人尋味〉,9月21日),可能說謊和長跑太過不協調,觸動到我的神經。或者有些情況說謊是情有可原,但長跑容納不下半點謊言,因為對於長跑者,說謊等於貶低了長跑。長跑者32度高溫烈日下,堅持跑多1公里,晨早7點市區氣溫只有8度,在北潭涌起步,跑一個半馬,他們不是為了向別人炫耀甚麼,只是想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說謊是對跑步不尊重。
跑步者本質上未必比其他人誠實,但任何人跑步,也難免受到跑步包含的東西所影響。這些東西是訂立目標、堅忍操練、從實戰中學習和改進等,即使大話精也會發現,跑步無捷徑,跑步者得到的,是一步一步累積回來。不管是對別人或自己,說謊不會帶給跑步者甚麼快感。
跑步容納不下謊言,但跑步是充滿藉口的地方。一班跑友聚會,特別是賽事後,永遠是各人在訴苦:「我應該穿另一對鞋」、「前段我快咗,否則我可做到PB」、「之前操練過多,比賽有點疲倦」...... 跑步者多藉口,不是賴這樣便是賴那樣,不過跑友互訴藉口卻是跑步可愛之處,無傷跑步尊嚴。
跑步者屬於一個俱樂部,這個俱樂部有歡樂,有失望。跑步者之間因跑步拉近距離,但實際上跑步是一項孤獨活動,所有人都知道,吹完水之後,明日跑步只有你一個人,好壞快慢,全是關於你一個人。
外間對跑步有很多誤解,以為跑步者天生麗質,擁有修長身軀、強壯心臟、過人耐力等,但這些假設跟事實距離太遠。跑步者很想告訴全世界,這些所謂過人質素,全是經過汗水和意志鍛練出來。跑步者知道,要說服全世界,說謊不會是捷徑,唯一途徑是繼續跑,以行動說明。
跑步者領略到跑步最重要的身體部位不是雙腳,而是腦袋。腦袋中發生的事影響着表現,怎樣控制情緒,在絕望中找到希望,在沉悶中激勵自己,分開Good run和Bad run。凍到僵?落大雨?這些都是枝節,跑步者最重要武器是掛在身體最高處,不是靠把口亂蹹。
跑步者都想從跑步中得到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很個人,可能只有自己知道,也可能只需自己知道。說謊即是欺騙自己,除了一時之快,謊言甚麼也沒做到,因為說謊者遲早須面對現實。一個跑步者可欺騙自己幾多次?幾長時間?
跑步者說謊,多數是希望向別人證明一些事情,其實這些證明是多餘。跑完步,大家飲杯啤酒,你呻下,我呻下,大家已滿足,你跑得幾遠幾快,是你的事,我只關心我下次跑得幾遠幾快。你盡了力,給予跑步基本的尊嚴,我已很高興能同你飲這杯啤酒,不管你的藉口多麼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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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步者本質上未必比其他人誠實,但任何人跑步,也難免受到跑步包含的東西所影響。這些東西是訂立目標、堅忍操練、從實戰中學習和改進等,即使大話精也會發現,跑步無捷徑,跑步者得到的,是一步一步累積回來。不管是對別人或自己,說謊不會帶給跑步者甚麼快感。
跑步容納不下謊言,但跑步是充滿藉口的地方。一班跑友聚會,特別是賽事後,永遠是各人在訴苦:「我應該穿另一對鞋」、「前段我快咗,否則我可做到PB」、「之前操練過多,比賽有點疲倦」...... 跑步者多藉口,不是賴這樣便是賴那樣,不過跑友互訴藉口卻是跑步可愛之處,無傷跑步尊嚴。
跑步者屬於一個俱樂部,這個俱樂部有歡樂,有失望。跑步者之間因跑步拉近距離,但實際上跑步是一項孤獨活動,所有人都知道,吹完水之後,明日跑步只有你一個人,好壞快慢,全是關於你一個人。
外間對跑步有很多誤解,以為跑步者天生麗質,擁有修長身軀、強壯心臟、過人耐力等,但這些假設跟事實距離太遠。跑步者很想告訴全世界,這些所謂過人質素,全是經過汗水和意志鍛練出來。跑步者知道,要說服全世界,說謊不會是捷徑,唯一途徑是繼續跑,以行動說明。
跑步者領略到跑步最重要的身體部位不是雙腳,而是腦袋。腦袋中發生的事影響着表現,怎樣控制情緒,在絕望中找到希望,在沉悶中激勵自己,分開Good run和Bad run。凍到僵?落大雨?這些都是枝節,跑步者最重要武器是掛在身體最高處,不是靠把口亂蹹。
跑步者都想從跑步中得到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很個人,可能只有自己知道,也可能只需自己知道。說謊即是欺騙自己,除了一時之快,謊言甚麼也沒做到,因為說謊者遲早須面對現實。一個跑步者可欺騙自己幾多次?幾長時間?
跑步者說謊,多數是希望向別人證明一些事情,其實這些證明是多餘。跑完步,大家飲杯啤酒,你呻下,我呻下,大家已滿足,你跑得幾遠幾快,是你的事,我只關心我下次跑得幾遠幾快。你盡了力,給予跑步基本的尊嚴,我已很高興能同你飲這杯啤酒,不管你的藉口多麼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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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03, 2012
毅,行,者
毅行者的名子改得真好,除了字字鏗鏘有力形象健康有型之外,每次說一篇的時候都能準確無誤地提醒自己「毅行者」這三個字,均由毅力,行為,身份支配出來的名子,充滿智慧與力量。每回我向人家說自己是毅行者,腦袋都要先轉一轉,再用探射燈光照一下內心,確認名副其實才敢表露身份。
毅行者的身份有一個時間性,因為需要與日常生活的行為配合,再加上用毅力持之以恆,這些都要用時間進行發酵。毅行者賽事的終點在元朗大棠,走完一百公里的隊伍以行動証實了這身份,走過了終點後得到了毅行者的稱號也得到了榮耀,身份終為參賽者帶來滿足和肯定,卻身份在剛才衝線的一刻經已完結了。
你喜愛這身份,衝線前憶起種種山上的友情歲月,熬過多少高温鍛鍊苦盡甘來。你或被支緩隊的不離不棄感動了,在寒夜裡送上熱湯驅寒問暖,這夜你在山上熱拚他們卻在山間抵禦寒風,現在他們就在眼前仍為你感到驕傲,等著你回來歡呼聲也漸響,很感動或流淚,所有美麗的事都呈現了。你喜愛毅行者嗎?
這問題這刻很不容易,一件事情帶給你如此的滿足和感動,卻不知會否再做一次。衝線後的參賽者也都明白,毅行者身份的一份重量,不止是在賽事的當天熱熱鬧鬧,毅行者是行在生活裡,毅然作出改變,持守紀律的有志者。在衝線之後的日子裡這重量驟然消失,卻總是念念不忘賽事的影像。返回日常生活,在沒有踩山的日子又老是悶悶不樂,時間似凝固於毅行者的世界裡,難分苦與樂只有陽光燦爛。恍惚,你欣賞自己在那些日子的投入,是如此真實的活過。
你是否曾意念一轉,再重新扣上毅行者身份的那一位?
十一月十六日,北潭涌見。
Friday, September 21, 2012
耐人尋味
早前本欄提及美國副總統候選人瑞安(Paul Ryan),說錯馬拉松完成時間,還未確定他是記錯或講大話,立即遭跑步界圍攻,可見跑步者痛恨造假。最近在《紐約客》看到關於一個馬拉松造假的故事,內容耐人尋味,最令我驚訝,是跑步者追尋真相的精神,這份堅忍力,跟跑馬拉松不遑多讓。
這件美國馬拉松界大事件的起點是偶然,一個大學教授2010年暑假參加一個位於蒙坦那州的馬拉松,教授以2小時47分完成,在千多名參賽者中排第四,在40歲以上組別排第一。教授經常參加州內比賽,對於對手實力有一定認識,大部份熟口熟面。教授研究組別成績,他記得超越第三名選手,第二名選手是陌生人,叫列頓,教授記不起在比賽期間見過他。
跑手造假 教授揭發
馬拉松比賽有兩個完成時間:大會時間和晶片時間,晶片是縛在鞋上的計時器,近千人參加的比賽,參賽者可能跑幾分鐘後才到達起跑點,因此最公道完成時間是晶片時間。教授比賽過程中見不到列頓,是有可能。
教授暑假得閒,上網搜尋這個陌生人。在美國,網上有很多關於馬拉松的資料,近年很多運動攝影發燒友,把拍到的比賽相片,連同時間放上網,這個只有千多人參加的比賽,剛巧也有大量相片,教授翻閱相片,大部份參賽者都有幾次入鏡機會,但列頓只在終點出現,沿途無一張相影到他。
教授着了魔,沉迷於搜尋關於列頓的資料。列頓48歲,過去10年參加過最少25個馬拉松,完成時間越來越好,近年成為三小時以下跑手,以一個中年業餘跑步者來說,這是了不起成績。教授希望從其他比賽的相片找到多點線索,但從找到的相片,都只在起點和終點見到列頓,從未在途中影到他。還有,列頓永遠在2至5分鐘後過起步點,對跑得快的跑步者,願意困在人群後面,不大正常。
過程動機仍是一個謎
教授的第一個突破,是接到另一個比賽職員的電話,職員解釋有參賽者提出抗議,指賽道窄,無可能列頓成績快過他。職員查過幾個列頓有份參加的賽事,覺得有疑點,發現在蒙坦那馬拉松,教授和列頓的成績相若,想知道教授有否見過列頓。教授知道他不孤單,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偏見。
這件事在跑步界曝光,像山火燒得又快又遠,跑步者在網上發起起底行動,列頓成為跑步界過街老鼠。群眾在網上找到更多關於列頓的資料,確證教授的懷疑,從未有人沿途影到列頓,唯一一次影到,是他在30公里穿長褲在行。三小時完成者不穿長褲也不會行!
馬拉松界由懷疑到認定列頓是騙子,但問題是,他為何要這樣做?他參加過的馬拉松包括如波士頓安排嚴密的大賽,他要造假不是易事,要計劃,要資源,可能要其他人幫手,他怎樣一次又一次造假?至今無人能提出真憑實據。各位讀者,賽道沿途多個地方設晶片感應,他每次都有紀錄,他是怎樣行事?
資料來源:Marathon Man,《紐約客》,8月6日。
蔡東豪 逢星期五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這件美國馬拉松界大事件的起點是偶然,一個大學教授2010年暑假參加一個位於蒙坦那州的馬拉松,教授以2小時47分完成,在千多名參賽者中排第四,在40歲以上組別排第一。教授經常參加州內比賽,對於對手實力有一定認識,大部份熟口熟面。教授研究組別成績,他記得超越第三名選手,第二名選手是陌生人,叫列頓,教授記不起在比賽期間見過他。
跑手造假 教授揭發
馬拉松比賽有兩個完成時間:大會時間和晶片時間,晶片是縛在鞋上的計時器,近千人參加的比賽,參賽者可能跑幾分鐘後才到達起跑點,因此最公道完成時間是晶片時間。教授比賽過程中見不到列頓,是有可能。
教授暑假得閒,上網搜尋這個陌生人。在美國,網上有很多關於馬拉松的資料,近年很多運動攝影發燒友,把拍到的比賽相片,連同時間放上網,這個只有千多人參加的比賽,剛巧也有大量相片,教授翻閱相片,大部份參賽者都有幾次入鏡機會,但列頓只在終點出現,沿途無一張相影到他。
教授着了魔,沉迷於搜尋關於列頓的資料。列頓48歲,過去10年參加過最少25個馬拉松,完成時間越來越好,近年成為三小時以下跑手,以一個中年業餘跑步者來說,這是了不起成績。教授希望從其他比賽的相片找到多點線索,但從找到的相片,都只在起點和終點見到列頓,從未在途中影到他。還有,列頓永遠在2至5分鐘後過起步點,對跑得快的跑步者,願意困在人群後面,不大正常。
過程動機仍是一個謎
教授的第一個突破,是接到另一個比賽職員的電話,職員解釋有參賽者提出抗議,指賽道窄,無可能列頓成績快過他。職員查過幾個列頓有份參加的賽事,覺得有疑點,發現在蒙坦那馬拉松,教授和列頓的成績相若,想知道教授有否見過列頓。教授知道他不孤單,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偏見。
這件事在跑步界曝光,像山火燒得又快又遠,跑步者在網上發起起底行動,列頓成為跑步界過街老鼠。群眾在網上找到更多關於列頓的資料,確證教授的懷疑,從未有人沿途影到列頓,唯一一次影到,是他在30公里穿長褲在行。三小時完成者不穿長褲也不會行!
馬拉松界由懷疑到認定列頓是騙子,但問題是,他為何要這樣做?他參加過的馬拉松包括如波士頓安排嚴密的大賽,他要造假不是易事,要計劃,要資源,可能要其他人幫手,他怎樣一次又一次造假?至今無人能提出真憑實據。各位讀者,賽道沿途多個地方設晶片感應,他每次都有紀錄,他是怎樣行事?
資料來源:Marathon Man,《紐約客》,8月6日。
蔡東豪 逢星期五刊於《蘋果日報》金融中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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