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March 29, 2015

最美麗的英文字

英美文學組織每隔幾年選出最美麗的英文字,有一個字永遠名列前茅,是Serendipity。這個字不常用,用得上的話,用者一定心花怒放,因為這個字反映生活哲學的美麗一面。這個字很難譯為中文,必須用幾句話才能解釋,或代表中國人不大理解Serendipity的妙處。Serendipity代表偶然,甚至意外發生的好事,有人譯作偶然力。Serendipity包括多個元素:偶然或意外、看見及把握機會、轉化為開心的事情。例如哥倫布一心想尋找亞洲,無意中發現美洲,可稱為Serendipity
每次見到Serendipity,我都格外留神,愛看美麗的東西,是人性也。最近科技界在傳閱一封告別信,是Google CFO Patrick Pichette宣布退休寫的信。很多人羨慕Pichette五十二歲便搵夠退休,也有人批評一個億萬富豪在曬命。Pichette和妻子最近登上肯雅Mount Kilimanjaro,出現頓悟時刻,他覺得是時候停下來,享受家庭及工作以外的生活。Pichette認為最重要是可以在身體壯健時,跟喜愛的人一齊做喜愛的事。甚麼時候是適合?許多人認為是遲一些,等工作沒這麼忙、等賺多一點錢,永遠是遲一些。在非洲之巔,Pichette不想再等,這一天就是今天。
人生是一連串的取捨,特別是在工作和生活、家庭和職業之間。Pichette突然覺得時候到了,放完假之後決定遞辭職信。很多人睇死Pichette的退休計劃不會長久,他也明白退休狀態未必代表永遠,對於將來,他說:「Leave the door open to serendipity」。
在這背景下,Serendipity出現得太美麗,可能是因為我找到共鳴。我也即將進入人生新階段,面對陌生環境,難免胡思亂想,很多事情未試過做,事前總感不安。Pichette的信令我開懷,與其想得太多,不如用心欣賞Serendipity這個字。決定了做一件事,便應闊步前行,懷着的心情,可以是Serendipity,偶然的力量可以很大。
Serendipity
在行山和跑步中也佔重要位置。我行山一定計劃周詳,行哪裏,行多長時間,事前定下。不過行不熟地方經常迷路,很多時將錯就錯,當作探險,很多有趣地方就是迷路迷出來。
出差和旅行,行李一定有對跑鞋,不管昨晚發生甚麼事,不理jet lag有多嚴重,大清早由自己對腳帶路,從另一角度欣賞另一個城市,我視之為人生難得的樂趣。跑前我不會細閱地圖,其實看了也認不到路,不如相信偶然,袋些少現金,真的迷路便搭的士回酒店。特別是一些旅遊熱點,中午和傍晚人太多,去年到布拉格,在Charles Bridge上,人多到找個位影相也找不到。但早上七時的Charles Bridge,卻是另一番風光。
行山和跑步人都明白Serendipity的妙處,能夠在生活之中由Serendipity帶路,好處無盡地放大。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

Sunday, March 22, 2015

Long Run的恩怨

我愛長跑,我恨長跑。我愛乘風飛翔的感覺,整個人像在空中飄,所有動作不生硬,人的最自然狀態,應該是跑。我愛跑完之後的成就感,high足一日,跑完之後見到仇人也可開懷暢飲。我愛無辜被困室內,或病癒,渴望長跑的感覺,想做未做到的盼望,值得回味。但我恨長跑,所指的是馬拉松訓練中不可或缺,30K以上的Long Run
有得揀的話,我會側側膊避開Long Run,可是我知道我無得揀。明天計劃Long Run,今日精神開始受困擾,我嘗試說服自己,我狀態不錯,或者跑15K已足夠?或者憑比賽當日的一鼓作氣,可造出好成績,不需要Long Run?我當然知道答案,這都是自欺欺人。 
很少人訓練時跑足42K,但只練10K20K,沒可能跑出理想成績,30K以上的Long Run,是馬拉松訓練的重頭戲。科學證明Long Run有用,肌肉纖維數量增加,並且讓肌肉學習儲存更多氧份。跑步者感覺到肌肉像擁有記憶力,這是千真萬確。訓練是科學,比賽時遲一點才感到疲倦,其實是經過Long Run產生的身體改變。除了科學,Long Run對心靈的正面影響也明顯,跑步者從Long Run中建立韌力和毅力,英文叫mental toughness。比賽時跑頭30K,心無雜念,從容面對餘下賽程,是馬拉松的成功要訣。
Long Run的好處是公認,有科學根據,無得拗,但偏偏跑步者避得就避,懶得就懶。不跑步的人可能問,點解鍾意馬拉松,但抗拒Long Run?問得好,答案是馬拉松和Long Run的分別太大。馬拉松是所有跑步者期待的一件盛事,不管參加了多少次馬拉松,站在起跑區,都感興奮,回想訓練期間的苦與樂,起跑前充滿期望和幻想。幾千人有相同經歷,站在其中,同樣有屬於自己的馬拉松故事。馬拉松是跑步者正式的嘉年華會,Long Run卻是無聲的綵排,沒有人歡呼,或根本沒有人知道,只得跑步者和漫長的跑道。
長跑者怎闖過Long Run的心理關口?最常見方法,是把長跑變成為群體活動,例如參加長跑會,或組織一班朋友定時跑。群體跑步的好處是增加樂趣,跑步時加跑步前後,有傾有講,不亦樂乎。群體特徵之一是,產生人與人的關係,例如不出席的話,出現罪疚感,因此,跑步者盡量不想缺席。
把長跑變成群體活動,當然有好處,但長跑骨子裏是個人活動。朋友或可迫使長跑者出現在起跑點,但怎跑,身體是否舒服,能否捱下去,全部都是關於個人。我的觀察是,把長跑變成為群體活動,難持久,因為種種原因(當然包括人與人之間可能出現的磨擦),群體組合遲早瓦解,最後,變回一個人。長跑者不懂得處理個人跟Long Run的恩怨,馬拉松成績注定愈來愈差。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

Sunday, March 15, 2015

再上龍山

近年參加過的越野賽事之中,印象較深刻是12月舉行的TNF100The North Face)。去年報名後,一直掉以輕心,沒試路,以為這項比賽在毅行者後一個月,同是100K,不需特別練習。我知道這項比賽難度甚高,之前一年,比賽時天氣又凍又落雨,參賽者完成率不足五成。明知難,仍是懶,覺得自己可應付100K,我和TC一齊報名,大家若無其事。
TNF100Race Director是香港越野壇老將Keith NoyesTC跟他熟落,賽前TCKeith傾偈,他知道我們沒準備,跟TC打賭:我們不能完成賽事。我覺得奇怪,咁巴閉,完成也成疑問?TC感到事態不妙,再找KK問意見,KK知道我們沒特別為這項比賽試路,得出同樣結論,你哋兩個衰梗!
兩位專家意見一致,我們方知大鑊,但已沒時間補救,唯有靠臨場表現。我們細讀路程:大尾督、烏蛟騰、鹿頸、鶴藪、流水響、粉嶺、大刀屻、梧桐寨、大帽山、九龍坑山、八仙嶺。這些地方斷斷續續行過,但不熟,而且大部分是在十幾年前行山初期,以郊遊形式路過。這幾年參加的賽事,大部分在西貢和港島,新界北部變得陌生。事到如今,能做到的已不多,臨尾約定TommyKC在後半程會合,陪我們行三兩段。
這項比賽分開100K50K,在起點遇到相熟朋友,他們以敬佩口氣對我們說:「嘩,你哋參加100K!」我們的策略是前段hold住,慢到自己唔信,希望留力在後段,給自己機會捱回終點。賽事初段執行不錯,沒谷自己,到達約一半路程的鶴藪水塘,狀態可以,KK最留意的「面口」也不錯。
入夜,在流水響水塘附近,見到一位工作人員,指示我們走上一條雜草叢生的山路。不是有人指示的話,多數會錯過這條不起眼的路。這個山叫龍山,多麼不起眼的名字,上了幾步,心知不妙,這是需用手抓着兩邊草叢輔助上的那種山,不算太高,但300M已足夠把我們的身和心擊倒。落山一樣困難,見到高壓電塔,以為有石屎路,但沒有,爛路一直落到底。
離開龍山,到粉嶺火車站,見到TommyKC,心情興奮一陣子,但體力和鬥志已不見了一大半,餘下的小半,夠我們頂上大刀屻和大帽山。之前賺落的時間,全部賠出來,我們在cut-off時間前十分鐘,到達CP7大帽山施樂園。此時大家相對無言,沒看清「面口」,但一定不會好。
以我們的狀態,3小時走到下一個CP,唯一機會是前面路程夠平坦,讓我們回氣兼復原,走了一段,已知沒可能,剪帶食宵夜。回家後,沒傷感,反而感到受刺激,覺得這條路好玩,挑戰性十足。我和TC約定,今年全年以TNF100路程為操練對象,行到爛熟為止,目標是201512月的比賽。
今個冬天已按計劃行了幾段,再上龍山的感覺是興奮,除了電塔,這個山甚麼都沒有。有沒有山友可告訴我們龍山的典故?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

Sunday, March 08, 2015

心碎

站在馬拉松起跑區,跑步者充滿信心,昨晚睡得好,幾個月訓練過程交足功課,連長課也做足,明顯見到自己在進步,過程中沒受傷。自信一步步建立起來,跑步者雖然未敢大聲說出來,總覺得可能今年不同——PB在望。臨場表現最初也不錯,跟足賽前部署,但最後10K,又撞上討厭的高牆,差少少做不出PB。賽後跑步者檢討每一個環節,好像都沒出錯,死得不明不白。在近乎完美條件下,PB擦身而過,跑步者心碎了。
以上情節似曾相識,心碎跑步者可能是你。心碎其實不是不明不白,內裏有合理原因。30K之後,發生的事情,跑步者不能完全掌握,這是馬拉松的定律,也是科學。除了少數職業跑手,跑步者進入30K後的迷離地帶,須接受一連串挑戰,跑步者以為自己準備妥當,但賽前根本沒法預演每一個可能發生的情況,所謂完美條件,其實並不完美。
跑步者前段可能跑得慢了,中段須加速,但不知不覺墮後,發現時已太遲;跑步者前段可能跑快了,最後一段路出事。30K後,體內能儲存的能量開始燒盡,甚麼事情也可能發生,這是我指的科學。其實有事發生,只是跑步者不為意。
心碎的人腦裏一片空白,一時間失去思考能力。合起眼,心碎的人腦裏重組比賽中的片段,是哪個地方出錯?失望不能表達心碎的痛,特別是知道朋友做到PB,口裏說恭喜,心裏問為何不是自己。心碎跑步者哭不出來,因為負面情緒籠罩着整個人,心裏太不忿氣。心碎跑步者怨天尤人:「我已經做到足,仲想我點?」心碎跑步者自暴自棄,最常見自殘方法是一段時間不跑步,或狂吞賽前不敢吃的東西,不敢飲的酒。各位,見過心碎跑步者未?或者,你試過。
心碎跑步者沒明天,下一個馬拉松遙遙無期,因為不想再一次心碎。心碎感覺可持續一段長時間,走出負面地帶,最終靠自己。朋友不客氣指出,這世界值得心碎的事情多的是,有排未輪到錯失PB,例如非洲有人吃不飽,不過此刻心碎跑步者不想知道非洲的情況。朋友講一萬句,不及自己心意改變。
時間永遠是治療的良方,理性慢慢回歸,跑步者遇到其他心碎跑步者,領略到長跑的無常。馬拉松沒有「一定」這回事,這也就是馬拉松引人入勝之處。沒有人可擔保一定做得到,所謂完美,在30K之後,都變得不完美。心碎跑步者折磨自己一輪,始終重新穿起跑鞋,再步上熟悉的跑道,然後報名參加下一個馬拉松,重頭再來一個可能令人心碎的循環。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

赤的疑惑 -- Tommy


我不是赤腳跑步的追隨者,但認為如要持續跑步,應該先學習跑步。人類的祖先跑步是赤腳,而跑步好可能就是人類第一項經常做的運動。他們跑步是為了活下去,每天早上醒來,要有被猛獸追趕的心理準備,他們知道自己必須跑得比野獸更靈巧,運用各種策略配合跑步,然後再反撲向牠們,獵取家庭及部族所需的食量。面對生與死,他們每天把自己的跑步狀態推向高峰。
在非洲,羚羊每天醒來時,牠知道自己必須跑得比最快的獅子還快,否則牠就會被吃掉。獅子早晨醒來時,牠知道自己必須跑得比最慢的羚羊更快,否則牠就會餓死。無論你是一頭獅子或是一隻羚羊,當太陽升起之際,你最好開始跑。  —  埃賽俄比亞作家 Abe Gubegna
這便是真正的 runner's world ,非洲的跑手在原野上奔跑,有一種物競天擇的原始力量。他們赤腳跑步時發揮人類走動的最佳效能,腳底下的神經末梢不停傳遞路面情況至大腦,號令全身肌肉即時調整力量控制跑姿,身體機能要珍惜善用每一口從呼吸燃燒出的能量,因為人在野,很多時候不會知道還要跑多遠。無論我相信赤腳跑步的功效與否,這就是跑步的最單純方式,學習一件事應該從原點多加思索,而原點可能就是一些簡單至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思想赤腳跑步,幫助我解開一些跑步的疑惑。很多跑手推崇腳前掌落地的跑法,可以減去腳踭落地時所產生的阻力,亦同時減少撞擊力帶來的傷害。問題是,怎樣才能做到腳前掌先落地?腳踭不落地,人如跳芭蕾舞般懸在半空,又如半夜歸家時悄悄用腳尖踱步,怎樣能保持這跑姿一直到42公里,是一直解不開的結。
跑馬拉松賽事,遇上對面正在回程的世界級選手,強烈感覺到他們身輕如燕之外,腳掌落地是幾乎沒有聲音。近距離看過便會知道,只有腳前掌落地的跑法才能做到這境界。然而,這答案再帶出另一個問題,如果以4小時跑畢全馬來說,即一公里配速約為五分半,相比頂級選手約三分十秒的配速,跑姿肯定大有不同,支撐著高速跑法的各組肌肉強度亦明顯有異,若只模仿高手們腳掌如何落地,然後拿來自用,恐怕招至受傷的風險甚高。
若然真的想一嘗腳前掌跑法,可以想像自己正與非洲跑手比賽,竭盡全力加速前進,上半身自然會更向前傾斜,重心亦會因此而往下移,整個人傾向前,雙腳自然需要作出角度調整,從而用腳前掌先落地,抓住地面向前猛力推進。問題是,一般跑步者如我,用這等專業配速跑步,究竟可以支持多遠,對我來說這只是實驗性的奇想。
如果有一天,能找一處安全的地方,脫下跑鞋用自己的速度赤腳奔跑一趟,不用十分鐘應該可以明白何謂腳前掌跑法。你膽粗粗的踏出第一步,啟動腳下的觸感系統,剛開始幾十米,已忍受不了雙腳與地面撞擊的每一下震盪。你沒有退縮就此放棄,但雙腳已經開始迅速反應,即時收起腳踭避免再撞向地面。身體不需要你思前想後,已作出最佳反應,轉用富有吸震功能的腳前掌來應付。基於各種恐懼,你可能仍然跑得不遠,但身體已把最單純的跑步方法清楚告之。
身體在高速奔跑或赤腳跑步時,自然選擇以腳前掌應付,正如每天在原野以原始力量追趕的人類,在地平線上用最佳的狀態 run for life 。然而赤腳跑步不會是我的喜好,要高速奔跑我需要一頭獅子來幫我才行。如何才能改善腳踭落地的跑姿來減少受傷?為要長跑長有,除了必須保持肌肉的強度,就只好認真學習,選擇適合自己的一對跑鞋。

Tommy  刊於立場新聞

給中學年代的我

年多前,出席中學舊生活動,是畢業三十周年晚餐,很多同學都從外國專程回來。我一向少出席舊生活動,但三十周年是難得聚首的機會,我也有出席,這次聚會經驗難忘。出席之前,我曾懷疑這種活動的氣氛會否侷促,中學年代曾經熟絡,但很多人三十年沒見,見面時傾甚麼?簡單一句「近況如何」,隨時使人尷尬,沒見三十年,近況從何說起?後來發現,這些憂慮是多餘,這一夜滿是笑聲,原來大家有過共同經歷,這種親密關係一撻即着。三十年或可沖淡回憶,但一見面湧現的親切感,擋也擋不住。
大家回憶當年,有些事情已很遙遠,原來我們以前是這樣的。最近我又經常回想起以前,偶而有點傷感,不過回憶多是較美麗的。我回想過去十幾年運動生涯,一件不變的事情是,受傷患困擾,運動時間表彷彿是環繞傷患周期。習慣了,已不當是一回事,跟其他人談到傷患,發現有些人是不會受傷,強調是從來不會,而這些人有一個共通點:年輕便認真運動。這些人中學年代已是運動健將,這些年沒停過,不知受傷為何物。
三十幾歲才開始認真運動,為追求成績,不停推自己跑得更快和跑得更遠,需接受受傷是必然的環節。環顧四周有些人體格與眾不同,這些人不是得天獨厚,只是他們比我早二十年開始擁抱運動。人家付出的,比我早和多,我無資格羨慕。
我想寫信給中學年代的我,我想知道那時候我怎看待跑步?結果我知道是沒跑,但沒跑是因為不喜歡,嫌悶,抑或跑得不好?體育堂應該有要求同學跑步,可能我求其敷衍,具體情况不太記得。那時候我喜歡踢足球,是日踢夜踢那一種,必然牽涉跑步,點解沒認真跑?噢,記起了,我愈踢愈渣,追不上人家水平,後期轉守龍門。沒天份、沒意志、沒導師提攜,跑步在中學年代沒佔過任何位置。
我在想,如果中學年代用心跑步,或者我今日的體格不一樣,中年跑步生活不是關於受傷周期。如果那時候跑步,或者我沒停下來,一直享受跑步的樂趣。當然,如果時光真的可倒流,我不會研究跑步,我會買六合彩。
中學年代對「將來」的定義,可能是明天,頂多是明年,沒可能想到中年生活。寫信給中學年代的我,情況多數是牛頭不搭馬嘴。跑步?那時候我有好多其他事等住做,中年的事留待中年才解決。這封信寫得幾親切也沒用,因為對牛彈琴。還是不要浪費時間找尋以前的我,專注今日的我。以慢火領略跑步的意義,看清楚跑得更遠比跑得更快更聰明,過程中調節自己的期望,中年的我也有機長跑長有。

蔡東豪  刊於蘋果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