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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September 26, 2011

重量

每次回到山上, 像是離開了地球再返回地上, 重新感受大地的粗獷和堅實, 從身體的反應留意到與大地之間的張力, 每一步都在接收大地給我的訊息。從雙腿用力提步的阻力我感受到速度。在腰間用手力撑上半身爬升攻頂之時, 我經歷着高度。而無時無刻, 大地都以重量在確認我的存在。這說了像沒說的事情, 恰似自己的呼吸聲, 它一直存在着但卻不以為意。


而我的存在, 每天, 在這忙碌繁雜的生活裡, 或許也是在不以為意之間若隱若現的, 浮游着。所以, 這無時無刻的重量是大地給我的一份肯定和安全感, 像在擁抱時給對方的温度和力度, 緊緊的要給對方一份安全感。


說到安全感, 好像都是男人要做的事。男人的肩嘛, 要是背上了甚麼就很難再卸下。背上了, 是幸好有人需要我, 而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有人需要我, 讓我發光發熱給你一點安全感。所以, 我們都樂意或銳意要做一個幸福的男人, 肩負重任。幸好。


在山裡, 肩負的重量很多時都與安全感成正比, 而安全感倒是個人的感受, 沒甚麼標準。簡單來說, 當曰天氣, 路徑難度, 身體狀態, 心理質素等, 許多的變數都直接影響當日負重。安全感指數便是當天行完之後, 背包還剩下多少的重量。是新手或是高手, 光看負重的份量已得知, 準確無誤。


平日頂天立地肩負重任或一夫當關的, 當來到這原始的大地上, 教我們先要學習的便是卸下。在這裡, 地球的臉上, 容我們在這輪廓盡情奔跑, 為自己立於地而無須頂着天, 肩膊只是為自已遮擋陽光平衡身體。你卸下一切身份地位, 此刻只有大地給予的重量成為了身份。


只要你是曾經為這身份奮鬥, 大地是知道的。或許你浪跡天涯飄泊不定, 厭倦紅塵滾滾, 巍然返回大地, 奔跑舞動喚發神采後, 你頓然發覺, 心是實在地跳動, 血脈仍會沸騰, 懷裡仍有夢想, 恭喜你。重量這身份終可讓你尋回獨特個性, 而在這大地上, 你是只有你一位。

Tuesday, August 09, 2011

回不去了

2010年的毅行者後, 精B說過要更積極投入生活, 超級毅行者的境地令我們心懷感恩, 令我們知道能走出這時間的難度, 過程中所有大小事情的互相緊扣的連鎖效應, 並非單純以我們的努力能克服。雖說成績非僥倖, 卻不是盡非遇然。

就是認識了這些遇然, 又或是緣分, 讓我們更了解山川草木的靈氣, 朋友家人的包容, 風雲變色的無窮, 和那個自己的渺小。能在這些變數下努力踏步, 在幻變中走出我們的路, 也是精B的福氣。所以, 毅行者之後, 我們更努力面向週遭的事情, 想回應這一切的恩典。於是,賽後之今,精B絕跡麥徑。

超級毅行者是陌生之地,像是習武練功後撞出一種新力量,但又不敢說是自己悟出來的。這力量打通經脈氣道,感覺渾身是勁。但這神奇力量應該是怎樣用、怎樣才能保持、甚至應不應該用的一連串問題在2011的精B裡成為了迷思。在未有全盤應對計劃之下, 還是先把這力量封印在寶盒內, 細心思量。當然, 我們沒那麼純情。常會揭開寶盒目眩神迷一翻, 然後又急急關上恐怕不能駕馭, 繼而全身投入無限追求那至高境界。

究竟, 精B的毅行出哲學有多少地方還在等待我們去探尋? 又或, 其實已進化成『毅』行出哲學, 讓毅行者的路進入更遼闊的人生領域。

想着想着, 我又偷瞄那寶盒一下, 意想魂開。
2011年毅行者的第十段, 我想跑過痛快的…

一件事情發生了, 產生一些感覺後便隨之過去, 留下的是回憶。當回憶經沉澱後, 若能釀出期待, 引發思潮不斷, 作動情感騷動靈魂, 事情最終應會被貫注生命, 滙聚力量潮着一個方向川流不息。 或是波濤洶湧, 或是細水長流。

我們, 也就是如此這般的著迷,還都是回不去了。

Tuesday, August 03, 2010

用心聆聽, 更知你心


聆聽是藝術, 要配合環境氣紛, 人物時間, 甚至聲線眼神, 我有心聽也都未必做得好。如果你也有同感, 來行山吧! 分享是勇氣, 要衡量後果, 彼此互信, 又怕人悶, 或詞不達意, 思前想後我有心講都口窒窒。如果你也有掙扎, 來行山吧!


Hard Sell 是我認為不應在此整色整水, 實在是很直接不過的感覺, 行山是自然會彼此分享和聆聽的。經過生活迫人的一週來到山林美景的地方, 自然會輕鬆下來, 這是看心理醫生時的高級真皮梳化座椅。大自然的風聲牽動樹葉, 雀鳥, 昆蟲為你提供最和諧的背景音樂, 來取替Food Court, 快餐店裡的叫咪聲。


你不再須要經常留意自己的眼神, 表情, 動作, 座姿是不是一臉誠懇似的在聆聽着, 因為行山是很少有眼神交流。我們的視線會留意着風景, 亂石, 梯級, 爛泥, 水氹, 或是前面隊友的後腳, 而全身最available的是耳朶。若然真的有避不開的眼神接觸, 還有一頂帽!


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漫長的旅途, 好悶的。 若然有你的分享, 那怕你要講英文或普通話, 我們都好想聽。行山常有體力下降心靈低潮的時候, 最好的鼓勵就是你的偉論, 笑話, 大計, 心事來分散注意力, 我是多麼衷心在期待你的聲音。若然那是驚世隱情, 人生大事, 離奇經歷, 八卦勁料, 那我就連Power Jel 的十元八塊也可省掉了。


B毅行四人組, 在山上幾經起起跌跌, 成功失敗風吹雨打, 好歹算是戰友, 也沒離棄過任何一人, 人生知己不外於此。山裡的說話也就如風聲鳥聲成了大自然的一部份, 散落於山林石澗隨風消逝。


韓寒在書展的講座說: 「因為這是一個什麼都可以說的場合,所以我也沒有什麼好說了。」很幽默的無奈。如果大家時有無奈, 到了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時候, 便來這什麼都可以說的山徑吧!


Sunday, March 21, 2010

我有壓力


用了四五個月時間戰勝的眼疾紅膜炎,康復後個多月復發,心情大受打擊。雖然謝道欣醫生早已提醒我這病症復發機會甚大,自己已有心理準備,但當發生的時候仍然沮喪。這病症起源是免疫系統發生毛病,當免疫系統有事的時候,或當任何病症找不出源頭,矛頭通常直指患者壓力太大。壓力成為頭號敵人,家人急忙幫我找出壓力的源頭,然後尋找減壓方法。受壓力的人通常不覺壓力大,反而身邊人會焦急起來。為了消除壓力,忽然間我感到有壓力。這段時間我不停在想︰什麼是壓力?

我翻查過大量講解壓力的書籍,類別包括技術和健康性質,甚至涉及另類保健療法,因而對壓力的成因和減壓的方法有一定認識。這些五花八門減壓招式我未必同意,但至少說服自己去了解。減壓原來是一個大規模工業,牽涉的金額大至難以想像,他日我另謀高就,除了投身財經演員,教授減壓方法是另一個不錯選擇。然而,以我多疑的性格,面對壓力這複雜難題,愈接觸得多,自己愈迷惘,想找答案卻翻出更多問題。

有壓力有什麼不好?生小孩、升職、搬大屋通通牽涉壓力,不過這些全是好事,難道要避開?或者壓力要分「好」壓力和「壞」壓力,但好與壞怎分開?我相信即使分得開,這條分隔線因不同情況而不停在移動。

專家必定重申,壓力不是不好,但太多則有害。多與少怎分辨?我環顧身邊的朋友,部分人工作性質和家庭環境的壓力比我大得多,他們仍可談笑風生,一是假裝無壓力,背後卻過着痛苦生活,一是擁有超凡抗壓能力。每個人抗壓的能力不同,令壓力這回事更加複雜。

好與壞、多與少、抗壓能力高與低,在壓力世界稍作遊蕩,已碰上六個變數,所產生的可能性超乎我所能了解 (遑論拆解)的範疇,還是回到基本︰什麼是壓力?

根據專家意見,壓力是身體和心靈對外間刺激的反應,的確是有好有壞、有多有少,視乎個人應付壓力的能力高低。我嘗試以自己的情況去了解壓力,或者在了解過程中為自己找出治療良方。

跟大部分人一樣,佔據我生活的是家庭和工作。先看家庭,我相信這方面我屬於幸福,三代人在一屋簷下,生活質素因為要求不太高,算是無憂;生活氣氛因為有淘氣的小孩產生催化作用,算是融洽和熱鬧。家人對我處處支持兼忍讓,給予我的壓力即使存在,也應該是正面。我有壓力的話,應該是來自工作。

我身為一間企業的領導者,單是這身份是否已給予我過大的壓力?應該不是,企業領導者多得是,不見得他們通通抵受不住壓力 (莫非充滿自信的背後通通是痛苦?)。再者,領導者身處的位置大都不是與生俱來,是一步一步爬上去,應付壓力的能力是身為領導者必須具備的條件;即是說,坐得這個位代表領導者懂得應付壓力。引申的問題是,我是否「坐得這個位」?

解答這問題不難,以我為例,能否「坐得這個位」不是由自己一個人來決定,市場自有調節 (即叫我起身)機制。更重要的問題可能是,坐了這個位之後,我有否為自己製造過大的壓力?

我很怕名人搬出英文字母來解釋一些事情的性質,例如四個W、五個P,但在茫茫壓力大海中漂浮,我不得不手執浮木。我以怪傑Ray Kurzweil 【註】在Fantastic Voyage【上圖】一書提出「人生目標四個C」 來作分析框架——四個C是Challenge、Commitment、Curiosity、Creativity。Kurzweil對健康生活有權威性看法,他認為壓力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為生活一定要有四個C。

工作對我很重要,我不可能騙自己,告訴自己不工作變得清閒便可減壓。我幾可肯定,這種清閒給予我的壓力更大。人生追求的四個C其實可完全應用到工作上︰挑戰令工作變得有目標和意義;有承擔的人願意為自己的信念作出取捨;好奇心助我們以開放的心境去求知和求進步;創意創出新天地。

以四個C來看自己,我喜愛我的工作 (包括正職以及寫作),也可以從工作中尋找到目標和意義。其實過去一段時間,我已經很在意自己能否應付到工作上的壓力,所以刻意簡化工作範圍,避免過分拉長戰線。這次眼疾迫使我更加重視一些其實我已十分在意的事情,因此我的結論是,罪魁禍首應該不是工作吧。

找來找去找不到壓力元兇,我開始感到壓力,我身邊的人更如熱鍋上螞蟻。為了幫我身邊的人減壓,我惟有使出政府化妝術好使好用的一式︰這是一次性個別事件,沒有結構性問題。當然個別事件也要有對策,短期內我會跟家人出外度假,為全家減壓。

註 Ray Kurzweil是科學家、發明家、未來學家、創業家、對沖基金經理、作家……他被譽為一部「思想機器」。讀者要注意,關於Kurzweil的思想理論只能以浩瀚來形容,了解此人的過程,可能會產生壓力。

撰文:蔡東豪 Tony Tsoi / 2010.3.20 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Saturday, February 27, 2010

偉人跑手坎坷一生


註:續上星期的故事。

沙道柏(Emil Zatopek)生於1922年,十六歲離家,在一家鞋廠工作,工廠體育教練發現沙道柏具跑步天分,安排他成為運動員,不出幾年時間,他輕易贏得捷克所有長跑比賽。沙道柏最當打的時候,被二次大戰打斷,二十六歲才首次參加1948年倫敦奧運會,在五千公尺贏得銀牌,一萬公尺贏得金牌。從1948到52年,沙道柏勝出差不多所有中長距離比賽,是歐洲最有名的運動員之一。

1952年赫爾辛基奧運會,沙道柏輕易贏得五千和一萬公尺金牌,在最後一刻決定參加馬拉松。沙道柏從未參加過馬拉松,他的戰略簡單︰緊隨世界紀錄保持者英國跑手彼德斯 (Jim Peters)。首十五公里彼德斯為了擺脫沙道柏,加快了速度,沙道柏緊隨彼德斯的每一步。沙道柏輕鬆至逗彼德斯談話,他問彼德斯,他們跑得太快抑或太慢,彼德斯告訴沙道柏,他們跑得太慢,以為這樣就可以誤導沙道柏,進一步消耗沙道柏的體力。沙道柏聽罷彼德斯的說話,一聲唔該,絕塵而去。彼德斯因前段跑得太快,後勁不繼,不能完成比賽,而沙道柏則以破世界紀錄的時間贏得金牌。

擁抱勝金牌

馬拉松是奧運會閉幕前最後一項比賽,除了現場觀眾,場館內還有所有參賽運動員。沙道柏進入場館跑最後一圈,全場觀眾和運動員情緒高漲至沸點。沙道柏衝過終點,被人抬起繞場一周,抬起他的不是捷克隊友,因為他們走得不夠快;抬起沙道柏的是牙買加的短跑接力隊隊員。奧運會在沙道柏偉大勝利的氣氛中結束。

1956年沙道柏最後一次參加奧運會,當時他已經三十四歲,狀態走下坡,在奧運前幾個星期還動過手術。沙道柏未能在這屆奧運會贏取獎牌,而這屆馬拉松的金牌得主,是阿爾及利亞籍法國選手美蒙 (Alan Mimoun),這是他的第一面金牌。美蒙曾奪得三面奧運銀牌,三次都是屈居於沙道柏,他被稱為「沙道柏的影子」。美蒙衝過終點後沒有離去,一直站在終點,他在等沙道柏。沙道柏幾分鐘後衝線,排名第六,美蒙興奮地告訴沙道柏︰「我贏了!」沙道柏把帽子脫下,向美蒙致敬,然後擁抱他。美蒙多年後回憶這往事,他說沙道柏這一擁抱比金牌更珍貴。

在捷克,沙道柏無人不知,退役後理應可憑着他的國家英雄身份,即使不致飛黃騰達,至少可生活得舒適一點。二戰後,捷克是蘇聯魔掌下的共產鐵幕國家,假如用一種顏色來形容一個國家,戰後的捷克是灰色。捷克被極權政府統治,國家經濟不濟,生產力崩潰,人民被迫活在愚昧和窮困的共產環境中。

1968年捷克出現「布拉格之春」,部分捷克人計劃改革政權,沙道柏高調支持黨內民主派。蘇聯迅速用坦克瓦解這場改革運動,沙道柏被共產黨除去黨籍,之後先被貶去掃街,然後被放逐去鈾礦做倉務員。沙道柏的下半生就是在一片灰暗中度過。雖然捷克在蘇聯解體後脫離共產制度,但有關於沙道柏的消息仍不多,只知道捷克總統哈維爾替他平反。這時候的沙道柏已進入晚年,他於2000年去世。

活得有尊嚴

一個熱愛生命、熱愛跑步的人,不會因為不再在高水平競賽而失去生命動力,奧運會生涯以外的沙道柏是一個怎樣的人?

原來這是一個不少人感興趣的問題,最近我終於找到一本關於沙道柏生平的書,是法國作家Jean Echenoz寫的小說Running(剛出版英譯本,亞馬遜有售)。作者混合歷史和小說的寫法,編織出沙道柏的一生。在他的想像中,沙道柏雖然被共產政權壓制,但他盡量活得有尊嚴,捷克人民也盡力保護這位國家英雄。沙道柏被貶去掃街的時候,四周圍的人一是幫他倒垃圾,一是站立向他致敬。在作者筆下,沙道柏愛捷克,從未想過背叛他的國家,隨遇而安至終老。

顯然我們對沙道柏的認識不多,不過,關於他的大小故事卻無處不在。或者他熱愛生命的感染力太強,一代又一代的運動員不忘把他的一切流傳下去。

不過,沙道柏的跑姿是最佳反面教材,他所有動作都是錯的,他跑步時面部表情似是背上被人斬了一刀。沙道柏對批評的回應是︰「當跑步賽例放棄速度改為美感,我會考慮改變跑姿,否則我會繼續專注跑步速度。」

(二之二)

撰文:蔡東豪 Tony Tsoi / 2010.2.27 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Saturday, January 30, 2010

「四點起身」的人生計算

近年多了人認識我之後,久不久有陌生人在公眾場合主動跟我打招呼,話題離不開兩個:我的文章和四點起身。文章寫得好與壞,我的態度是,你怎麼看我就怎麼樣,我只在意是自己的文字能否觸動到自己,因為我是自己文章的最忠實讀者。四點起身對我來說,卻是近乎一個社會責任,所以我必定花足夠時間去跟人討論這課題,希望盡自己能力令多些人認識到我對早起身的看法。
我看過一個調查,大部分香港人在凌晨十二點至一點睡覺,他們最記得是睇完無綫最後新聞報道上床。以香港人六至七點起身計,平均睡眠時間是六小時。
我跟平常人其實沒分別,每日最少要瞓六小時,即晚上十點前睡覺。十點前上床對許多香港人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十點彷彿是人生最精彩的開始。我需要犧牲十點後的燦爛,這決定早已作出了,而且是一個經過計算的決定。

與「Me Me 麼麼」say no
假設你放工後回家吃晚飯,約九點吃完,十二點睡覺,即是你有三小時的個人時間。這三小時你會做什麼?我相信是睇電視、傾電話、執拾家務,俗語說:「Me Me 麼麼」。總之,時間過得很快,但說不出具體做過什麼。
我四點起身,七點離家去做Gym,同樣有三小時個人時間,但我早上四點至七點的三個小時跟晚上九點至十二點的三個小時很不一樣,因為冇電視睇,冇人同我傾計,冇「me me 麼麼」(不想嘈醒家人),有的是一片寧靜。我幾可肯定,大家同樣有三小時個人時間,我的時間比一般人更有生產力。我沒有過人本領,只是客觀環境消滅了一切可以分心的事物,迫使我集中精神做事。
四點起身的由來,是我發覺自己愈來愈忙,時間愈來愈不夠用,唯一解決方法是提高時間的生產力。每日只得幾小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要令每一分鐘好使好用。四點起身不是貪得意,而是我經過計算的提升生產力方案。
許多人認為早起身憑着的是意志,我則覺得是習慣;天氣多冷,對我的影響也不大。曾經有中醫提醒我,身體四點的時候應該在休息,我的生活習慣可能令我特別疲倦,或者「習慣」的威力蓋過許多其他因素,我不覺得身體出現毛病。

爭取時間同自己相處
除了這些客觀因素,四點起身牽涉一項較深層次的主觀技巧——同自己相處。想深一層,其實許多人不懂或不願同自己相處。我認識的朋友中,不少人一天到晚都安排了事情,而工作和家庭的責任佔據了這些人的生命。上班時不停地開會,一靜下來會立即找同事度橋;回家同小朋友溫書,提醒自己要讀一份文件或看一個電視節目,每分鐘彷彿都要活得有價值。這些人害怕沒事做,因為他們不願或不懂同自己相處。

早上四點至七點獨處的時候,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段時間我聽到自己讚、彈、鼓勵、打擊自己,我同時是我的良友和損友。同自己相處是要學的,起初的時候我不習慣,時間長了,無論幾忙,必定爭取這段同自己相處的時間。

我認識熱愛運動的朋友,大部分都是早起床。晨早做運動對身體好,加上空氣特別清新,對心情也有幫助。其實晨早做運動最主要動機是要兼顧工作和家庭,我們經常說笑,最理想的運動時間是,運動完後,回到家一刻家人剛起床。

我們要做好丈夫、好父親、好同事、好運動員,方法之一是早起身。

撰文:蔡東豪 Tony Tsoi / 2010.1.30 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Saturday, January 23, 2010

我怕梁振英

我的人生一大樂事,是欣賞賓士 (Ken Burns)的長篇紀錄片,剛看完賓士片長十二小時的新作National Parks-America's Best Idea,情緒特別高漲。每次看賓士的紀錄片,當接近尾聲的時候,都有依依不捨的感覺,因為不想它完結,我想這是一個觀眾對紀錄片製作者的一種致意。九十年代初次接觸賓士的 The Civil War,驚為天人,從此愛上了這段引人入勝的美國歷史。他其他的作品Baseball、Jazz、The West、The War我都一看再看。

賓士的紀錄片糅合了歷史、人物、攝影和音樂,把一些熟悉的題材用自成一格的手法拼出一個個歷久彌新的故事,例如市面上有很多以二次大戰為題的紀錄片,但賓士的The War 拍出的故事味道,令資深二戰迷看得如癡如醉。從較深層次看,賓士紀錄片都是在探討一些普世價值觀,例如自由、平等、開放,以往都是從字裏行間滲透出來,不過新作National Parks -America's Best Idea就明刀明槍,把這些價值觀赤裸裸地訴予觀眾。

全民共享大自然
國家公園是美國的一項發明,並出口全球。美國政府保護土地以供公眾使用和觀賞,始於1864年的加州Yosemite Valley (後來成為Yosemite Valley國家公園),美國國會把這個新主意變成聯邦法例,簽署這項法例的總統是林肯。全球第一個正式的國家公園是1872年立法保護的黃石國家公園。今日全球有約四千個國家公園散布在約二百個國家。

十九世紀的歐洲,最壯觀和最美麗的天然風景大都屬於皇帝和貴族的私人財產,公眾有幸觀賞到這些景色,要得到有權有勢的人施捨。一群愛好大自然的美國人在十九世紀開始推動一個新概念 - 大自然是屬於公眾,政府有責任主動保護這些公眾財產,確保全民可享用,而保護的方式就是甚麼都不要動,天然狀態就是最美麗。

表面看,保護天然財產是環保工程,但表層下,這是美國人對民主的追求,散發着自由、平等、開放的氣息。換句話說,設立國家公園是大自然民主化,代表這些天然寶藏不屬於有錢或有權勢的人,它屬於你和我,所以所有人都有責任去保護它,讓我們的子女可世世代代去使用和欣賞。推動國家公園最出力的美國總統是老羅斯福 (Teddy Roosevelt),在他任內美國國家公園數目從五個增至十個 (現有五十八個),他對國家公園的寄語是「For The Benefit And Enjoyment Of The People」,他這句話刻在黃石公園北入口拱門上。

港英留下一片好空間
香港四成土地面積是郊野公園,這是英國殖民地政府留下給香港人。被譽為在香港建樹最多的港督麥理浩,以他命名的「政績工程」,最為人熟悉的應該是橫跨多個郊野公園的麥理浩徑。回歸十二年,特區政府未有大肆改動郊野公園政策,以特區政府施政水平來推斷,「無做嘢」是德政。這十二年特區政府其實也無意中為郊野公園做了一件好事,2003年特區政府處理沙士的手法弄至民怨沸騰,市民知道要自己幫自己,於是聯群結隊郊遊,不但強身健體和心曠神怡,還可避開高感染地區;這時候香港市民開始大量使用郊野公園。要保護一件東西,最重要是要有人去關心它。

賓士紀錄片、麥理浩、郊野公園,怎樣會跟梁振英扯上關係?

聽聞梁振英非常在意別人對他的評價,因此我要很小心寫以下的文字,而最小心的方法之一,是在儘量避免斷章取義的情況下,引用他的文字。梁振英一定很關心郊野公園,因為他在近期三篇文章中提及郊野公園,特別之處是這三篇文章主題跟郊野公園都是無關。他的文章主要談及香港社會的流動性,而出發點是他最熟悉的房屋政策。郊野公園沒有「惹」梁振英,是梁振英選擇評論郊野公園的存在價值。

「原來在香港,統計數字上的「中產」,居住面積是五百呎,原來面積條件七百呎,已經遠遠高出人們心目中的「中產」。這是私人住宅的「中」,如果把公屋一起算,全港住戶之中,有五百呎的住所,在面積上已經是「人上人」。香港私人住宅面積的分布情況,換句話說,香港私人住面積質量,多年未變。
數字同時說:香港有四成的土地面積,劃為郊野公園,為花草樹木、雀鳥蝴蝶提供優質的生活環境,神聖不可侵犯;據說郊野公園的面積還要增加。把這些數字放在一起看,大家有什麼感想?」

〈數字說明:階層差距遠超想像,議事施政慎防誤區〉,《明報》,2009年10月30日
「香港的郊野公園佔本港總面積的40%,郊野公園是香港的驕傲,我絕對喜歡,但是回頭一想,大部分打工仔每周工作6天,九成的住戶沒有海外女傭幫助做家務,第七天在家中還是要忙家務、忙孩子的事。當大部分基層香港人無暇享受郊野公園,同時居住空間擠迫,擴大郊野公園的範圍的意義是什麼? 」

〈社會問題不會自動消失,繁榮共享,惡果共嘗〉,《明報》,2009年11月6日

「每人每天努力應付的,是維持生活的必需,我們有令人驕傲的郊野公園,但有多少人去親近?我們有讓人羡慕的維港海岸,但有多少人去流連? 」

〈人心肉做,有心就有法〉,《明報》,2009年11月13日


山是誠實最可靠
梁振英對於郊野公園的看法,我相信我應該不會解讀錯誤。我不同意他的看法,不願見到政府更改現行郊野公園政策,然而在現行的行政長官選舉框架中,我沒有機會去行使我的投票權利,無法表達我對梁振英的郊野公園政策的不同意見。

在香港六成土地面積上,我們見盡欠缺透明度的政府運作、不平等的政府施政、官商勾結、利益輸送。在另外四成土地面積上,我們得到一個感覺上自由、平等、開放的環境。在郊野公園,地產富豪的權益不比其他人高,他們跟我們看到龍脊和紫蘿蘭山的風景是一樣的 (地產富豪看到的或許是2萬元一呎的豪宅樓盤,然後對自已說:「拍樓盤廣告唔使去法國」)。山不會「發水」,山是誠實和正直,在山上我們彷彿尋找到社會公義。

美國人視國家公園為民主象徵,以身驅、血汗、金錢、法例去保護,確保世代流傳。香港的郊野公園的確是香港人的驕傲,假如梁振英成為下一任行政長官,由他領導的特區政府,會怎對待這一大片可供地產商發展的土地?市民有辦法保護它嗎?

我怕紫蘿蘭山變成一個樓盤,我怕西貢大浪灣變成一個綜合度假村,我怕梁振英。

撰文:蔡東豪 Tony Tsoi / 2010.1.23 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Monday, December 14, 2009

魏華星的跑道

Social Ventures ( www.sv-hk.org) 的 Francis (魏華星) 是新結交的朋友,推動社企有夥會傳染他人的熱心,原來有心之外還有力。本 Blog 剛開張便送上他的大作。Run Francis R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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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道 - 原刊於信報,2009年6月8日

長距離跑步,挑戰人類體能的極限、鍛煉堅定的意志。在漫長的跑道上,跑手往往能走進思考人生的空間、掌握尋找平衡之道。某程度上,長跑跟武術一樣,能令人達至修道的境界。

自1885年起,在日本京都,天台宗佛教的根據地比叡山,僧侶們承傳着一個名為「啓迪之路」的終極修練 – 在七年時間裏跑完42,400公里的路程。其中在第七年,僧侶更需要連續100天完成84公里,差不多等於每天跑畢兩個全程馬拉松,難怪他們都被稱爲「馬拉松大師」。不要說透汗運動服或長跑專用保護鞋,僧侶們除了只穿上簑衣草鞋,沿途還只會帶備蠟燭、經書和素食,直要把醫師、營養師和物理治療師氣個半死。百多年來,僅有四十六位僧人完成這「千日挑戰」的終極修練。

這種修練的目的是要僧人近距離面對死亡,而達到接近「佛」的境界。僧人説,在身體被推至極限的邊緣時,思想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感官也變得異乎尋常的靈敏,據説完成這修練的大師更可聽到香灰掉在地上的聲音。

苦行僧的境界當然不是我們一般凡人能夠涉足,但跑步的感受與好處,卻是由初學者到老手都可以跟你講個不停。而衆多好處之中,筆者認爲最大的莫過於長跑的簡便性。世上再沒有一項帶氧健身運動比跑步更簡單方便,只要你有一雙跑鞋,毋需訂場約人,不管清辰或零晨,到街上跑半個至一個小時,讓運動嗎啡與汗水流遍全身,你就能精神煥發、有若重生。這也是筆者遇有不愉快或「腦便秘」的時候,最常用的「治療」方法。大清早起來到兩旁樹木的路徑慢跑,呼吸第一口清甜的空氣,既可感受與大自然天人合一的感覺,又可以體驗一下成功人士堅持早起鍛煉的氣魄。

除了肌肉、呼吸與習慣的訓練,長跑亦是繁忙都市人一個靈修自省的好機會。在漫長得有點沉悶的环境与狀态中,意念卻不自覺地集中起來,你會開始思考很多在營營役役的生活裏不會想到的問題。而筆者亦常體驗到單調的跑步頻率刺激着想像力與正向思維的時候,往往得出一些「跳出框框」的解決方案和點子。可能這就是一種靈性的修練吧。

42.195的衝擊

長跑比賽不容易完成,卻容易令人上癮。一般正式的大型長跑國際賽,如渣打香港國際馬拉松賽,都設有10公里、半程馬拉松(約21公里)和全程馬拉松(42.195公里)。初學者一般會先選擇10公里賽事作嘗試,可是一旦感受到萬人空巷的激動氣氛並且完成賽事,好像筆者的衆多友人一樣,都會不由自主地挑戰更艱難的賽事 。跑手們雖然都很難解釋那種「犯賤」的心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都覺得在穿越痛苦的過程裏,獲得前所未有的「過癮」感覺。

當今馬拉松的最快紀錄為2小時4分55秒,而前一百個最快的時間,大部分由肯雅及一眾非洲國家跑手包辦。可能是因爲長跑的可觀性較低,雖然擁有悠久的歷史,但比賽始終不能進入世界體壇的主流,論獎金,遠遠不及美網賽或高球公開賽;論榮譽,又不比環法單車賽。可是,馬拉松的包容性就讓「初哥」也有參與國際賽事、與世界頂尖高手同場競技的機會,付出自己最大的力量,享受着自己的42.195公里。記得在韓國一套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我的馬拉松」裏,患有自閉症的主角草原,排除萬難,成爲馬拉松運動員,靠的不只是衝破別人歧視目光、或滿足母親望子成「松」願望的目標,而是真正享受着跑步中靠近自然的節奏感。

死亡同意書的氣概

完成馬拉松之後,還有更大的挑戰嗎?答案是超級馬拉松(Ultra- Marathon)。超級馬拉松凡指所有比42公里更長的比賽距離,但常見的有100公里賽事與24小時、48小時定時賽。在這裏不能不提我們中國人的驕傲:林義傑。這位台灣同胞以堅忍與耐力,常在國際超馬賽名列前茅,今年更擊敗其他七國選手,在「第一屆世界四大極地超級馬拉松巡迴賽」奪冠。這場賽事艱險萬分,在簽過「死亡同意書」後,選手須接受橫跨戈壁大沙漠、智利寒漠、埃及沙漠與南極等四大賽區的挑戰。林義傑的氣概不僅僅局限在跑步運動上,他曾說過:「台灣缺乏主動創造國際事件的經驗;在國際賽事揚名,我們不是在讀別人的歷史,我們是在創造歷史。」今年九月,他將會以三個月時間橫越六千五百公里的非洲撒哈拉沙漠,再次讓世界驚嘆。更傳奇的是,身高只有一六四公分的林義傑,小時候因為天生個子小,進不了體育班,教練與父母都不贊同他練習長跑。他的驚人意志可見一斑。

筆者覺得長跑是衆多運動中最公平的一種,天賦的體格與技術含量不高,只要你有恆心堅持練習,你就能跑得更長、跑得更快。而且,無論你跑得多厲害,衝綫一刻都同樣是咬緊牙關、面容扭曲。這有點違反了今天功利社會所認同的「一夜成名」或「做夠上岸」慣性,但回頭看,人生難忘的經歷,不論成功與失敗,不盡是在充滿艱苦的「跑道」上堅持奮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