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February 27, 2010

5000公尺的勝利

註:續上星期的故事,先看沙道柏在1952年赫爾辛基奧運會5000公尺的勝利。

這是沙道柏偉大的勝利,最後300米被3名對手超越,大勢已去,最後200米反超越對手嬴得金牌。銀牌由美蒙奪得,留意他與沙道柏賽後擁抱,這是美蒙屈居沙道柏的第三面銀牌。

偉人跑手坎坷一生


註:續上星期的故事。

沙道柏(Emil Zatopek)生於1922年,十六歲離家,在一家鞋廠工作,工廠體育教練發現沙道柏具跑步天分,安排他成為運動員,不出幾年時間,他輕易贏得捷克所有長跑比賽。沙道柏最當打的時候,被二次大戰打斷,二十六歲才首次參加1948年倫敦奧運會,在五千公尺贏得銀牌,一萬公尺贏得金牌。從1948到52年,沙道柏勝出差不多所有中長距離比賽,是歐洲最有名的運動員之一。

1952年赫爾辛基奧運會,沙道柏輕易贏得五千和一萬公尺金牌,在最後一刻決定參加馬拉松。沙道柏從未參加過馬拉松,他的戰略簡單︰緊隨世界紀錄保持者英國跑手彼德斯 (Jim Peters)。首十五公里彼德斯為了擺脫沙道柏,加快了速度,沙道柏緊隨彼德斯的每一步。沙道柏輕鬆至逗彼德斯談話,他問彼德斯,他們跑得太快抑或太慢,彼德斯告訴沙道柏,他們跑得太慢,以為這樣就可以誤導沙道柏,進一步消耗沙道柏的體力。沙道柏聽罷彼德斯的說話,一聲唔該,絕塵而去。彼德斯因前段跑得太快,後勁不繼,不能完成比賽,而沙道柏則以破世界紀錄的時間贏得金牌。

擁抱勝金牌

馬拉松是奧運會閉幕前最後一項比賽,除了現場觀眾,場館內還有所有參賽運動員。沙道柏進入場館跑最後一圈,全場觀眾和運動員情緒高漲至沸點。沙道柏衝過終點,被人抬起繞場一周,抬起他的不是捷克隊友,因為他們走得不夠快;抬起沙道柏的是牙買加的短跑接力隊隊員。奧運會在沙道柏偉大勝利的氣氛中結束。

1956年沙道柏最後一次參加奧運會,當時他已經三十四歲,狀態走下坡,在奧運前幾個星期還動過手術。沙道柏未能在這屆奧運會贏取獎牌,而這屆馬拉松的金牌得主,是阿爾及利亞籍法國選手美蒙 (Alan Mimoun),這是他的第一面金牌。美蒙曾奪得三面奧運銀牌,三次都是屈居於沙道柏,他被稱為「沙道柏的影子」。美蒙衝過終點後沒有離去,一直站在終點,他在等沙道柏。沙道柏幾分鐘後衝線,排名第六,美蒙興奮地告訴沙道柏︰「我贏了!」沙道柏把帽子脫下,向美蒙致敬,然後擁抱他。美蒙多年後回憶這往事,他說沙道柏這一擁抱比金牌更珍貴。

在捷克,沙道柏無人不知,退役後理應可憑着他的國家英雄身份,即使不致飛黃騰達,至少可生活得舒適一點。二戰後,捷克是蘇聯魔掌下的共產鐵幕國家,假如用一種顏色來形容一個國家,戰後的捷克是灰色。捷克被極權政府統治,國家經濟不濟,生產力崩潰,人民被迫活在愚昧和窮困的共產環境中。

1968年捷克出現「布拉格之春」,部分捷克人計劃改革政權,沙道柏高調支持黨內民主派。蘇聯迅速用坦克瓦解這場改革運動,沙道柏被共產黨除去黨籍,之後先被貶去掃街,然後被放逐去鈾礦做倉務員。沙道柏的下半生就是在一片灰暗中度過。雖然捷克在蘇聯解體後脫離共產制度,但有關於沙道柏的消息仍不多,只知道捷克總統哈維爾替他平反。這時候的沙道柏已進入晚年,他於2000年去世。

活得有尊嚴

一個熱愛生命、熱愛跑步的人,不會因為不再在高水平競賽而失去生命動力,奧運會生涯以外的沙道柏是一個怎樣的人?

原來這是一個不少人感興趣的問題,最近我終於找到一本關於沙道柏生平的書,是法國作家Jean Echenoz寫的小說Running(剛出版英譯本,亞馬遜有售)。作者混合歷史和小說的寫法,編織出沙道柏的一生。在他的想像中,沙道柏雖然被共產政權壓制,但他盡量活得有尊嚴,捷克人民也盡力保護這位國家英雄。沙道柏被貶去掃街的時候,四周圍的人一是幫他倒垃圾,一是站立向他致敬。在作者筆下,沙道柏愛捷克,從未想過背叛他的國家,隨遇而安至終老。

顯然我們對沙道柏的認識不多,不過,關於他的大小故事卻無處不在。或者他熱愛生命的感染力太強,一代又一代的運動員不忘把他的一切流傳下去。

不過,沙道柏的跑姿是最佳反面教材,他所有動作都是錯的,他跑步時面部表情似是背上被人斬了一刀。沙道柏對批評的回應是︰「當跑步賽例放棄速度改為美感,我會考慮改變跑姿,否則我會繼續專注跑步速度。」

(二之二)

撰文:蔡東豪 Tony Tsoi / 2010.2.27 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Tuesday, February 23, 2010

是有點不同

距離渣打馬拉松不足一個星期,心情依然輕鬆,輕鬆至唔多覺。

每年毅行者之前一個星期,腦裏面全是關於毅行者的各種細節,儘量調整生活節奏,一切以比賽為上。但今個星期我做齊毅行者前不做的事情,包括容許自已膝痛、傷風不清、出差內地 (要過夜)、晚飯應酬等。

或者馬拉松始終是新歡,暫時不可能動搖毅行者的正室地位。

不過很多時事情就是不知不覺地發生出來。今年的半馬除了是毅行者的操練,也有可能是我們真的愛上馬拉松的開始。

Saturday, February 20, 2010

這是你應得的

註: 以為為信報寫文章,長度可胡作非為,寫沙道柏一發不可收拾,寫了三千多字仍意猶未盡。編輯 Say No,就由他動手術吧。



最近讀過一本關於長跑的書,感動程度是近年罕見。我讀書的態度可以用「濫」來形容,在投資上做不到的Cut Loss And Run,在讀書上發揮得淋漓盡致。我「讀過」的書,一大部分可拿回書局賣亦沒有人察覺到是二手書。買了 Christopher McDougall 寫的 Born To Run 不到一年時間,書身貼滿了 Post-it,筆記散布書中多頁,但我仍覺得自己未讀完這本書。

第一次讀這本書,到尾聲的時候特意拖慢,不捨得讀完;讀完之後告訴自己第一遍讀得不夠透徹,要重讀。這本書怎看也算不上巨著,頂多形容作者文筆流暢,勝在內容豐富,特別觸動到我這類熱愛長跑的人。替這本書寫書評,我暫時未有足夠信心,讀多幾遍再作打算。我被書中其中一個人物徹底感動,這幾個月來引領我走進這個人的世界 — 他是捷克長跑英雄沙道柏(Emil Zatopek)。

介紹沙道柏出場的人,是六十年代澳洲長跑手奇勒 (Ron Clarke)。奇勒在六十年代中期的中長距離長跑比賽所向披靡,成為澳洲的體壇英雄,但澳洲人對奇勒仍不滿意,因為他從未贏過國際大型比賽冠軍,所有澳洲人寄望奇勒在1968年墨西哥奧運會贏得金牌。在一萬公尺決賽,奇勒不適應高山氣候,使他敗陣而歸。奇勒賽後情緒低至極點,他知道回國後須面對國人的冷嘲熱諷,他想找一個人傾訴,而這個人就是沙道柏。沙道柏在奇勒心目中是不敗的長跑英雄,回澳洲前他去捷克探望退休多年的沙道柏。

1968年的時候,捷克是共產鐵幕國家,沙道柏跟奇勒見面受到捷克政府監視。在機場道別的時候,奇勒看到沙道柏偷偷把一個小包裹放進他的行李。臨走前沙道柏大力擁抱奇勒,只講了一句說話︰「這是你應得的」(Because you deserved it)。

奇勒以為沙道柏想透過他偷運一些政治訊息出境,於是他一聲不響,到飛機遠離捷克領空才敢把包裹打開。包裹中不是政治訊息,而是一面奧運金牌,是沙道柏在1952年赫爾辛基奧運贏取的一萬公尺金牌。

奇勒最沮喪無助的時候,沙道柏把自己一件寶貴的東西無條件送給奇勒(這是1968年,一窮二白的捷克,生活情況跟1968年的中國分別應該不大,當時沙道柏的職業是礦場倉務員),是因為沙道柏認為這是奇勒應得的,奇勒是沙道柏眼中的冠軍。奇勒回憶起沙道柏,形容沙道柏對生命的熱愛,對人的友善,投射到言行上,特別是他跑步的每一步中,他未見過一個比沙道柏更偉大的人。

Born To Run的主旨是嘗試尋找世上究竟有沒有完美長跑者 (Natural Born Runner),作者最後在墨西哥一個偏僻部落找到。作者在書中提及沙道柏,是因為他找到這個部落前,沙道柏可能是歷史上出現過最接近完美的長跑者。所謂完美長跑者,除了體格、速度、心理質素等,還包括一個抽象的條件,就是懂得去愛—愛生命、愛跑步、愛惜自己和他人。

大家不要弄錯,Born To Run不是宗教或心靈小品,作者希望指出跑步被科學家和運動教練研究至幾乎無可研究,運動員身體上和心理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被分析再分析,但我們仍不滿足,對於一個完美跑手的應有條件,好像仍欠一點東西,而這點東西可能是抽象的愛。或者,奇勒對沙道柏的評語並不流於感性,但其實他一矢中的︰沙道柏把他對生命的熱愛放在他的每一腳步中,助他戰勝一個又一個速度上的挑戰。

作者沒探討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究竟沙道柏是一個偉大跑手,所以他懂得去愛,抑或是他懂得去愛,所以他是一個偉大跑手?

讀到這裏,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去認識沙道柏。要選史上最偉大的長跑運動員,沙道柏必榜上有名,他在1952年赫爾辛基奧運會贏得五千公尺、一萬公尺和馬拉松三面金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沙道柏鼎鼎大名,可是關於他的詳細資料,特別在英語世界不多,而且不容易找到。有關沙道柏的資料,多數是基本的生平資料、大賽成績及他的一些金句。出現這情況,原因是他生在一個坎坷年代、一個坎坷國家。 (二之一)

編按 更多有關沙道柏的事迹:他如何智勝狡猾的英國馬拉松對手;令人難忘最後一次在跑道的一刻;他是如何埋沒在蘇聯鐵腕治東歐下的「紅塵滾滾」……這要留在下周交代。

撰文:蔡東豪 Tony Tsoi / 2010.2.20 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Tuesday, February 16, 2010

虎年新春開跑

年初二開年行大運, 照例到陽明山莊練跑, B齊齊整整 Full Team出發。相隔只有個多星期, 各人的狀態出現了微妙變化。TC為了應乎全馬狀態當然不能與〝我們仨〞並論, Tony幾經煉獄後更見信心與決心, 狀態甚Fit Nelson 和我略見疲態

我發現要保持穩定的最佳狀態, 前半年的難度是高於下半年。香港融會了中西節日食盡兩家茶禮, 而大部份的大節曰都在上半年出現。元旦、情人節、 春節、復活節、母親節其輕鬆的節曰心情及連串飲食活動早在聖誕節揭幕。新年的飯局如潮水般擋不了, 我有如不熟水性的傢伙於大浪灣浮浮沉沉, 心想全力前進卻隨浪升高翻退數十尺。沉溺於賀年佳肴加重了身體負擔令我上山乏力, 雖然也是一口氣跑到頂但不感暢快, 像久未更換機油的引擎,動作遲緩。

進入了比賽前倒數階段, 年初二早上只見晨運客不見練跑者, 大家說這時候能來練跑的大概只會是老餅, 這回要把我老餅化了。若然十多年後我仍能堅持做到今天的運動量, 必會感激那被老餅化的升呢過程。

Sunday, February 14, 2010

我們仨

渣打馬拉松進入最後備戰階段,我認識的跑手或最後谷操,或放鬆腳步,迎接一年一度的大賽。精B兵分兩路︰TC再戰全馬,見他狀態甚佳,有力挑戰PB;Tommy、Nelson和我首戰半馬。

「我們仨」從未真真正正參加跑步比賽。多年前我在電台工作的時候,電台是渣打馬拉松贊助商的關係,曾「柴娃娃」參加10公里,是大夥人一起跑,似嘉年華會多於比賽。我記得煙不離手的梁文道也有「跑」,當時我們的參賽心情是如何,我不用多說。

這兩年毅行者,精B對時間上的成績有所要求,TC建議練習跑步,我們才愈跑愈有癮。經過實戰經驗,我們肯定跑步有助毅行者,毅行者有助跑步。跑山和跑步明顯運用不同肌肉,以我們的水平 (即是距離頂尖甚遠),應該有相輔相承之效。

今年「我們仨」決定以毅行者方式來跑馬拉松,即是三人同跑。我們對時間沒有太大要求,總之要「跑」得完,全程以穩定速度跑。我們視這次半馬為將來全馬的前哨戰,跑得好,可加強將來參加全馬的信心;跑得不好...... 跑得不好便跑到好為止。

三人同跑的好處是輕鬆。比賽氣氛令我們這些初哥特別興奮,容易跑得太快。我們不擔心跑得慢,因為以半馬的賽程,即使太慢,成績跟跑得快的相比,也分別不大;最擔心太快,因後勁不繼,最後以行代跑完成比賽。三人同跑即是三人有可能在不同時間疲倦、要飲水、縛鞋帶等,變相增加了休息時間,強迫我們跑得比個人跑慢一點。

比賽當日,大家見到三個着紅衫,心口有個「V」字,一路跑一路吹水的中年男人,就係「我們仨」。

Monday, February 08, 2010

東涌 vs 北潭涌

甚麼可以令人放棄練習? 是昨天的盡興, 大清早的寒意, 或是夜半的雷雨。是遲了半小時起床, 找不到運動錶, 或只是一些無病呻吟。七時正在東涌等候, 數分鐘後未見人影心知不妙, 誰知粗心大意弄錯地點, 一個橫跨香港版圖東西兩極之地, 東涌vs北潭涌!

滂沱大雨下於東涌接過來電得知真相, 迅雷也隨即來個美妙襯托, 此時此刻我和Nelson心裡暗道:「要不先吃一頓早餐, 回家待停雨後再各自… 」可是, 想起隊友於另一極處在橫風勁雨下堅持練跑, 我們又豈能竄現於茶餐廳, 或安逸於一盅兩件, 然後回家黯然舉目, 把大好的跑步時間斷送給無常天氣, 最終暗自悔疚錯恨難返。結果話未說出來, 便油門盡踏加速飛馳到北潭涌, 用堅持留住一點尊嚴。總算能在同一路段上與隊友共同練習, 於45分鍾之後。

大雨持續但來得教人輕鬆自在, 我們是迎着雨來的請繼續吧。為追補失去的時間, Nelson 和我專心致極地跑, 聽到自已的聲音還聽到快慢有序的雨聲。有多久了, 我們沒盡情地在雨中玩樂… 那足球場上的雨戰, 回不了, 那雨滲帳幕的露營, 回不了。 滴滴答答的雨聲便這樣牽引着我要珍惜這大雨中的暢快, 和這刻與隊友的共同進退。我們用着腳踏雨水的步聲回應連綿大雨, 良久跑完來回全程。結果以兩小時完成, 令人心滿意足。

我在想, 若果比賽當曰下大雨, 那麼這次堅持練習的經驗便更為寶貴。

Sunday, February 07, 2010

三類毅行者




參加毅行者最令人難忘的時刻之一,是一大夥人聚集在起點,等候起步的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樂施會總是安排達官貴人致辭,我相信這些嘉賓也很清楚,台下沒有人有興趣聆聽他們的說話內容,致辭是指定動作而已,大家心照。參賽者此時情緒高漲,過去幾個月操練的苦與樂已成過去,The Moment of Truth 就在前面,大家準備就緒,盡情享受(及去折磨自己)。在人群中,我會留意四周的參賽者,心裏猜想他們是屬於哪類型毅行者?

我認為毅行者是可以定型,型格在比賽之前已經形成。我把毅行者分成三類型︰

一、「要贏型」。這類型毅行者的參賽動力是要贏—贏取獎項或別人的羨慕。他們一是立志名列前茅,一是誓要擊敗指定對手,例如同學、同事、朋友等。要分辨「要贏型」毅行者不難,試想像當獎項和別人的羨慕不存在,他們會否為毅行者繼續投入這麼多精神和心血?

「要贏型」毅行者為了做出佳績雖然要付出很多,但他們從成績上得到快感,這種喜悅不是普通人能理解。可是「要贏型」毅行者很容易從英雄變為可憐蟲,這轉變過程可快可慢。「要贏型」毅行者遇上高手,赫然發現一山還有一山高,你肯付出很多之時,有其他人肯付出更多。更殘酷的是,狀態會隨年紀漸大或操練時間減少而下降,贏可能成為一個愈來愈遙遠的目標。

「要贏型」毅行者另一個不好之處,是容易頭腦發熱,以為自己好醒。他們最極端的表現,可能是為了贏而不擇手段,做出不當行為。從毅行者賽前賽後出現的爭拗和是非可見,千萬不要低估一個籌款活動參賽者的求贏欲。

二、「挑戰自我型」。這類型毅行者同樣重視競爭氣氛,不過競爭對手是自己—時間要比去年好或創出自己最佳成績。「挑戰自我型」毅行者的參賽投入程度未必比「要贏型」毅行者低,他們為自己定下目標,勇往直前,誓要達標。論人數,我相信這類型毅行者應該是最普遍。假如樂施會進行調查,「挑戰自己」應該是參賽動力的第一位。

外間人覺得「挑戰自我型」毅行者最有趣的地方,是一方面敬佩他們為了挑戰自己可投入這麼大的心力,另一方面覺得可笑,不明白這些人為何要日行夜行,為了榮耀尚可理解,但為了「挑戰自己」折磨自己,投入和回報太不成比例。

「挑戰自我型」毅行者不好之處,是很容易定下自己不可能達到的目標,隨之而來的是失望和無助。人的通病是高估自己的能力,相信「有志者事竟成」這句話,以為下定決心去做就一定能做出好成績。人生的變數太多,把目標定得不合理,是失敗的開始。

人對運動的理解存有一個謬誤,以為操練愈多,成績愈好。我們不會忘記一些運動員怎樣憑意志和努力,不斷鍛煉,成為世界級選手的故事。「挑戰自我型」毅行者很容易把毅行者變成一種Obsession,理由是不停有全新或未能達到的目標,因此,永遠有做得好一點的衝動,永遠有明天的操練。任何事情變成Obsession都是不健康,包括是健康的行山運動。

三、「自我感覺良好型」。這類型毅行者是為了身體和心靈的健康而參賽,相信行山是有益的活動,令自己睡得更好、身體更健康、精神更飽滿、做事更起勁……總之想生活變得更好。這類型毅行者的目標虛浮,好聽一點是充滿彈性,一時希望在第八段要走快一點,一時是立定主意在下一個檢查站一覺,更多的時間是希望四人一齊衝過終點。

「自我感覺良好型」毅行者的目標不停在變,即是目標永不能達到,參加毅行者可以是一件永恒的事。他們真心喜愛大自然,喜愛行山,喜愛同朋友一起。這類人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容易讓興趣變成Obsession。
在哪裏找到「自我感覺良好型」毅行者?在毅行者結束後的一星期,他們會聯群結隊上山,目的不是為了明年比賽備戰,而是想行山。

目標虛浮不代表不需要紀律和信念,相反,這類型毅行者在沒有明確目標下付出的可能是更多和更堅實,最值得人羨慕。

我參加了毅行者十年,以上三類型的毅行者都做過,現時介乎第一和第二類型之間,偶爾以為自己好醒,幸好四十五歲的身體很快把自己從雲霄帶回地面。我最渴望做第三類型,一直長久行下去。

撰文:蔡東豪 Tony Tsoi / 2010.2.6 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Tuesday, February 02, 2010

大潭篤畢業

到外地出差是勞累的工作, 沒了個人時間, 沒了生活規律, 沒了加班底線; 出差不只是常規工作, 為完成任務必須沒了自我。只許成功的投入令人覺得像進入了光速加壓飛船以極限穿越時空, 以潛能超越極限。那可以是很有滿足感也可以是力倦神疲。星期六的回程機上, 缺氧的空間抽走僅存的能量, 令我渾身沒勁。

星期曰清晨, 拖着身驅從陽明山莊出發跑山, 起步的一段比平常吃力, 大腿肌肉不在狀態, 每步都在加大地心吸力下提步似的。但那高純度的清新氧氣不斷注入體內, 像加了甚麼添加劑的甚麼白金旋風超勁電油, 為我潔淨助我燃燒。不出半小時, 腳步輕了步速快了, 汗流多了人也爽了, 開始Feel 到那無比動力帶來的流暢, 還有那能邊跑邊吹水的流暢。





從大潭篤的馬路跑回陽明山莊是不斷爬升的路徑, 我們跑過怡人的歐陸式水塘路段後, 戰戰兢兢上一段從未能一口氣跑到頂的長命斜。持續練習及沉着迎戰始終如一地為我們帶來扎實的進步, 一個自己都不確信的進步; 我們用比平常快的速度一口氣攻頂成功大潭篤畢業了。



原來身心疲累是很高的境界, / 心不是那麼容易同時被打敗的。


Nelson, 我們等你這星期從韓國出差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