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April 18, 2010

讚美痛

七十年代中期,Runner's World雜誌進行調查,發現六成跑步者經常受傷。2010年3月號Runner's World就同一題目進行全新調查,結果是受傷百分比達66%。三十年過去,雖然跑步運動在各方面都進步神速,包括跑步技巧、跑鞋科技、營養知識、運動創傷治療等,但跑步而受傷的情況依然不變。

這幾年因為不同類型和程度的運動創傷,我看過數之不盡的醫生,有中有西,有不中不西,有平有貴,有好有壞,醫生們的建議殊途同歸︰游水吧,游水又是運動又是物理治療,不要再做如跑步的「劇烈」運動。每當醫生說到這裏,我就急急道別,從此不再見。我睇醫生就是想醫生幫我,讓我可以繼續跑步。

並不孤獨

我讀過不少關於長跑運動員的書籍,以為可從中偷師,領略「長跑不痛」的靈方,但每次都失望而回。即使是頂尖長跑者,不論成績如何超卓,表面如何從容,他們異口同聲︰「我地都好痛!」

對運動受傷的認識加深後,唯一令我安慰的事,就是知道自己並不孤獨。

我的毅行者成績甚飄忽,完成時間從不足二十小時到長達四十七小時,但共通點是比賽後由頭痛到落腳。痛,是揮之不去的結局;我討厭痛,忍痛能力頂多是正常,明知會痛也要去折磨自己的身體,內裏必有乾坤。

每個人忍痛程度不同,但我相信沒有人喜歡痛,甚至不介意痛【註】。人生目的應該離不開尋求快樂,同時避開痛楚和憂愁。很多活動同樣令人快樂,而且受傷機會甚微,例如行街睇戲食飯、聽音樂睇電視……為何這麼多人在寒冷的早晨走出暖暖的被窩去跑步?為何做一件自己理性思維和身體未必同意的事情?

先痛後甜

又痛又要跑,表面看是「犯賤」(文雅一點是「反智」),不過人精於計算,痛的背後必定有深層意義,我想到兩點︰

一、「先痛後甜」。跑步不反智,因為它是一種手段,真正目的是建立紀律、發展清晰頭腦、強化心臟、結交朋友……跑步可能會產生痛楚,但跑步者從跑步所得到的益處遠超於跑步帶來的痛楚。正如我們餵小朋友食藥時說︰「這碗藥不錯是很苦,不過苦口良藥。」

人精於計算,短期稍作犧牲便可得到長期得着,是一宗不難取捨的交易。即使是最勤力、最有紀律的跑步者都有不願起牀的日子,但掙扎過後,他們都會起身去跑步,原因是他們懂得計算,知道今日不跑,整日會內疚,悶悶不樂,今日不操練,明日會跑得更辛苦,還是起身吧。

痛即是美

二、「痛即是美」。痛是跑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痛仍要跑,是因為跑步者喜愛跑步的整體感受,包括痛。這一點其實不深奧,我作簡單實驗︰假設閣下跑步是為了強化心臟,減低心臟病發可能性,我告訴你世上有一粒藥丸,可完全取代跑步對心臟帶來的好處,你會停止跑步改為食藥嗎?我相信不會,原因是你已經愛上了跑步。

我愛跑步,不是因為容易,而是因為難,難在會痛,而我又願意去克服痛。我相信游泳可做到大部分跑步對身體帶來的益處,而且受傷機會低得多,但我仍選擇跑步。

我們形容一個人勇敢,因為他在危險的環境做了一些事情;假如環境不危險,他就算不上勇敢。跑步助我做一個更堅強的人,因為跑步會痛。我不喜歡痛,不習慣痛,不過既然痛是我走向堅強路程上的必然代價,就痛吧。

註 我知道的例外只得一個。二十多年前我在加拿大讀大學,有一個「狂人」到大學演講,我沒有出席,從同學口中聽說這個人狂得特別,說話有紋有路,但又似是而非。這個人自信心強至驚人,據稱閒時訓練自己意志的方法,是用火燒自己。此人是Gordon Liddy,因策劃「水門事件」被捕入獄。這類「狂人」在今時今日的政治環境,可以什麽職業為生?答案是電台名嘴。

撰文:蔡東豪 Tony Tsoi / 2010.4.17 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5 comments:

  1. Hi 蔡東豪先生,

    你好 ! 一直有在信報看你的 running blog, 原本以為你是一個投資高手及 Trailwalker 而己, 不知你也跑馬拉松的 !

    本人己跑了二十個馬拉松, 去年2009 已去了 Boston Marathon, 暫時全馬 PB 326, 今年報了 Berlin Marathon, Sept 26,2010, 希望今年柏林全馬再一次PB ! 現在己開始訓練了 ! 你今年又報了哪一個馬拉松呢 ?

    Rgds
    Alfred Kwok
    email: vr2sa@yaho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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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Alred,

    慚愧,過去一年才學識愛上跑步,今年渣馬參加了半馬。以現時心及生理狀態,2011年渣馬將會是我第一個全馬。Berlin 混合着新與舊,好靚,Enjoy。我練跑的地方包括寶雲徑,北潭涌,新娘潭等,有機會見。

    T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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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Hi Tony,

    由你在信報上的 running blog, 你所知道跑步資料及知識比我這些己跑了十年馬拉松都要多及深 !

    半馬上全馬, 需要付出最少四倍的努力, 但得到的快欒與開心卻不止四倍 !

    香港渣打全馬不好跑, 不過以你身為 Trailwalker super team 的身手, 完成應不成問題, sub-4 亦應易如反掌, 但不竟第一個馬拉松, 變數太多, 保守完成 3:xx 應是正常戰果 !

    我是泰基跑步會主要幹事, 主場灣仔運動場, 逢星期二 7:00PM 冲 Interval, 自已家住元朗, 主要長課訓練在南生圉路及沙田來回大埔 !

    有機會一起練跑 ! Cheers !

    Alfred Kw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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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我的處理方法是,痛即代表身體操練不夠、負荷不了,只要覺得快要痛,我便立刻停止,不會勉強。(除了在比賽期間,一定要完成賽事。)

    寧可慢慢來,也不要痛,因為面子是一時的,傷患是永遠的,所以我不介意五小時完成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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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Dear Tony,

    Really looking forward to your new book talking about trailwalking, running or sports. 香港因有你的專欄, 變得美麗. I love reading you columns in HKEJ since you're原復生. Keep on running, keep on writing. See you in 2011 Stardard Chartered Marathon.

    Regards
    Se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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